狄兰·托马斯《羊齿山》

英国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Fern Hill

Dylan Thomas

Now as I was young and easy under the apple boughs

About the lilting house and happy as the grass was green,

The night above the dingle starry,

Time let me hail and climb

Golden in the heyday of his eyes,

And honoured among wagons I was prince of the apple towns

And once below a time I lordly had the trees and leaves

Trail with daisies and barley

Down the rivers of the windfall light.

And as I was green and carefree, famous among the barns

About the happy yard and singing as the farm was home,

In the sun that is young once only,

Time let me play and be

Golden in the mercy of his means,

And green and golden I was huntsman and herdsman, the calves

Sang to my horn, the foxes on the hills barked clear and cold,

And the sabbath rang slowly

In the pebbles of the holy streams.

All the sun long it was running, it was lovely, the hay

Fields high as the house, the tunes from the chimneys, it was air

And playing, lovely and watery

And fire green as grass.

And nightly under the simple stars

As I rode to sleep the owls were bearing the farm away,

All the moon long I heard, blessed among stables, the nightjars

Flying with the ricks, and the horses

Flashing into the dark.

And then to awake, and the farm, like a wanderer white

With the dew, come back, the cock on his shoulder: it, was all

Shining, it was Adam and maiden,

The sky gathered again

And the sun grew round that very day.

So it must have been after the birth of the simple light

In the first, spinning place, the spellbound horses walking warm

Out of the whinnying green stable

On to the fields of praise.

And honoured among foxes and pheasants by the gay house

Under the new made clouds and happy as the heart was long,

In the sun born over and over,

I ran my heedless ways,

My wishes raced through the house high hay

And nothing I cared, at my sky blue trades, that time allows

In all his tuneful turning so few and such morning songs

Before the children green and golden

Follow him out of grace,

Nothing I cared, in the lamb white days, that time would take me

Up to the swallow thronged loft by the shadow of my hand,

In the moon that is always rising,

Nor that riding to sleep

I should hear him fly with the high fields

And wake to the farm forever fled from the childless land.

Oh as I was young and easy in the mercy of his means,

Time held me green and dying

Though I sang in my chains like the sea.

我的青葱岁月逍遥，谷仓间声名显赫，

幸福庭院欢歌笑语，农庄仿佛是家园，

阳光不再青春年少，

时光任我嬉闹，

蒙受他的恩宠金光闪耀，

我是猎手我是牧人，青翠又金黄，牛犊唱和

我的号角，山岗上狐狸的吠声清越又清凉，

而安息日的钟声

缓缓地漫过圣溪的鹅卵石。

阳光泼洒一整天，多么明媚可爱，

旷野干草高及屋脊，烟囱腾起旋律，

嬉戏的空气，动人又湿润，

星火，青翠如青草。

纯真的星空下，夜幕降临，

伴我回家入梦乡，猫头鹰驮着农庄远去，

月光泼洒一整夜，蒙福马厩房，我听到

夜鹰衔干草飞翔，马群

光一般闪入了黑暗。

随后农庄醒来，像位流浪者身披白露

归来，雄鸡立在肩头：那一天阳光普照

那一天属于亚当和少女，

天空再次聚拢

那一天太阳浑圆无边。

想必那一定是在淳朴的光诞生之后

世界初转的地方，出神的马群温情地

走出低声嘶鸣的绿马厩

奔向颂扬的旷野。

崭新的云彩飘过快乐小屋，我荣幸无比，

在狐群和雉鸡间漫步，幸福似爱心长相随，

一遍又一遍在阳光下重生，

我漫不经心地奔跑，

心愿越过一屋子高高的干草，

我了无牵挂，与蓝天玩起游戏，时光

任其转动旋律，寥寥应允几首晨歌，

孩子们从青翠趋于金黄，

很不乐意地追随他，

此刻我青葱翠绿，无忧无虑，在幸福的庭院旁的

谷仓中威名赫赫，一路欢歌，仿佛农场就是家园，

在一度年轻的阳光下，

时光让我玩耍，并在他仁慈的

恩宠下，金光闪烁，

青翠，灿烂，我是猎手和牧人，牛犊应和着

我的号角而歌，山坡上的狐狸，吠声清越而苍凉，

而安息日的钟声，在圣溪的

鹅卵石中轻轻鸣响。

整天阳光明媚，它在飞奔，它是那么美丽，田间的干草

像小屋一样高，烟囱中冒出乐曲，它是空气

玩耍着，美丽，湿润

火焰青翠如绿草。

而夜夜在质朴的星星下

当我骑马回家睡觉时，猫头鹰正将农场背走，

整夜月亮皎洁，赐福在马厩中，我听见夜鹰

衔着干草飞走，而群马

闪进了黑暗。

然后醒来，农场，像游子披着

白露，归来，肩上站着公鸡：那是闪烁的

一切，那是亚当和少女，

天空再次聚拢

而太阳刚好在那天变得浑圆。

因而那一定是质朴的光芒诞生之后

在最初的回旋着的地方，着魔的马匹温暖地

奔出嘶叫着的绿色马厩

驰向那荣耀的原野。

在快乐的小屋边，在新近产生的云朵下，我荣耀地

置身在狐狸和野鸡间，快乐如意，心灵悠长

在太阳一遍遍往复的诞生中

我狂放不羁，

我的愿望穿越高及屋脊的干草

我无所顾忌，在我天蓝色的交换中，时光它所允许的

所有和谐的旋转竟如此稀少，只有寥落的几首晨歌

在孩子们青翠、金光四射之前

跟随他走出优雅吧，

我无所顾忌，在羊羔洁白的日子里，时光将牵着我的

《羊齿山》以讲故事的口吻开始他的童年之旅，开篇出现的“苹果树”是童真的象征，指向伊甸园里的禁果，“苹果树下”（undert he apple boughs）典出《圣经旧约•雅歌》8:5，“苹果树下，我把你唤醒”。开篇“Now as I was”（此刻我重回）是一种句法的悖论，此刻与往昔相融共存的开场白，衔接起纯真年代逍遥、童真的美好，却引导一句不符合传统语法的句法，在第一、第二及最后诗节重复出现，诗行中层出不穷的倒置、省略、词性转换等等手法，别出心裁地打破理性的语言思维模式。第一诗节第七诗行还出现一句超常规的词语搭配“once below a time”（从前），那是“once upon a time”（从前）的镜像句，这种错位与倒置也符合儿童的心理，“below a time”暗示诗人的意图，时光主宰一切，涵盖无忧无虑的童年，突出诗中所要歌颂童年时光的永恒与美好。童年因为童真而无限美好，因为纯真而令人向往，寄托了诗人对纯真童年的无限回忆，也蕴含他对生命与死亡、青涩与成熟、时间与永恒的哲理思考。这首诗是狄兰巅峰时期荣归故里的作品，字里行间时而透露的忧伤与其说他对童年的留恋，倒不如说诗人对故乡宁静山水的自然回归。

第一、第二诗节回忆年少时在苹果树下的美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第一诗节第二行诗句“happy as the grass was green”（幸福如青翠的青草），典出《圣经旧约•诗篇》103:15“他的日子如草，像野地的花，烂漫一时”；译句“青翠的青草”是为了复原原文“grass was green”的头韵效果，诗行中的“happy as”（幸福如同）与第五节“happy as the heart islong”（幸福似爱心长相随）都是一种抽象的难以再现的心境，但诗人用具体可感的“青草”、“爱心”巧妙地联结在一起。童年的快乐既有视觉上的美好，“一路雏菊和大麦，/沿岸为风吹落的阳光”，也有听觉上的美妙，“牛犊唱和/我的号角，山岗上狐狸的吠声清越又清凉，/而安息日的钟声/缓缓地漫过圣溪的鹅卵石。”

第三、第四诗节则描写“我”入眠后的梦想和觉醒的过程，完成诗人从童年向成年的蜕变。第三诗节中出现的“All the sun long”（阳光泼洒一整天），“All the moon long”（月光泼洒一整夜）都是偏离语法规则超常规的词组搭配，但用“sun”与“moon”替代正常习语的“all the day long”与“all the night long”，恰恰符合儿童的认知方式，这种语法偏差恰如其分地突出儿童期的自然、单纯，表达诗人祈求永恒童真的美好愿望；而选择具体的客观事物指代时间的观念，也揭示出永恒的时间主题。这种童年的美好经由一个失去童年的成年人说出颇具伤感，时光带来“青翠如青草”的好时光，也带来成熟男子所蕴含的感伤。只因远离故乡，所以怀念家园；只因失去童年，就此感伤流年；幸运的是诗人还可从梦中找回童年，与绿色的大自然同在。

第五、第六诗节诗人以老年人的口吻叹息人生短暂，韶华易逝。诚然，人如草木生长，收割并储藏在死亡的谷仓；时光赐我“青翠与金黄”，继而握住腐朽与死亡。全诗在重归无忧无虑的童年开始，又在童真期萌发死亡种子时结束，既从儿童的视角描写一个充满儿童情趣的童话般神奇的世界，又以成人的眼光咏叹时光短暂、童年难驻，揭示成长与衰亡同在、生死并存的矛盾进程。

细读《羊齿山》会发现“green”（青翠）贯穿全诗，六个诗节中前后出现七次，突显诗歌的主题，不仅定下了全诗绿色的基调，青草是绿色的，树叶是绿色，马厩是绿色的，孩子像青草一样充满活力，就连火苗也是有着青草的芳华，绿色呈现纯真年代无忧无虑、生机勃勃的状态，也表达青葱、稚嫩、青涩的含义。绿色的童年、绿色的大自然，它们是人类两个永恒的家园。随之与此相呼应的“golden”（金黄）出现四次，代表生命的全盛期，蕴含金色年华之意；如果说“green”代表的是生机盎然的春天，“golden”则代表的是收获成熟的秋天，随着时光的流逝，大自然与人生均从青葱步入金黄，继而生死相随；代表生命力的“青翠”与“金黄”又是与死亡共存的，且为时间所主宰，生命从诞生起就孕育着死亡。在诗人狄兰看来，宇宙万物永远是一个生死相随的运动，生命从诞生那一刻就意味着死亡，在永恒的时光里，人生显得那么短暂，故而也显得那么美好；死亡又意味着新生的到来，死者在“淳朴的光诞生之后”获得新一轮的生死进程。最后，在这种生死进程中，伴随诗人纯真童年的意象终究是死亡的象征。“时光”带给诗人的不仅是欢乐的“青翠与金黄”，也伴随着“死亡”，纵然诗人带着人生的痛楚走向死亡，他依然会随大海般的潮汐而歌唱，此处原文“chains”英国威尔士狄兰诗歌研究专家古德拜（John Goodby）认为指的是受月亮牵制而形成的潮汐：

时光握住我的青翠与死亡

纵然我随大海般的潮汐而歌唱。

Time held me green and dying

Though I sang in my chains like the sea.

纵观诗篇六大诗节五十四行，音韵紧凑，结构相似，押“abcddabcd”不工整韵，在谐韵或半谐韵中迂回推进；每个诗节先有两个14音节的长诗行开始，然后9-6-9音节的三个短诗行，随后又是两个14音节长诗行，最后两个短诗行音节数略有变化，第一、二、六诗节各为7-9音节，第三、四、五诗节为9-6音节。在第一、二、六、七长诗行中，前面往往是一连串次中音，然后才出现主重音，共有7个重音，为七步抑扬格；而第三、五、八或九短诗行，往往为三步抑抑扬格；各个诗节出现的头韵、半谐韵节律，起起伏伏，如头韵“happy as the grass was green”（幸福如青翠的青草），“barked clear and cold”（吠声清越又清凉）；而前两节选用大量相同元音或双元音创造节奏明朗轻快、声音悦耳的半谐韵效果，例如，“Now”，“boughs”，“about”，“house”；“green”，“trees and leaves”；“night”，“time”，“climb”，“eyes”，“I”，“light”；“hail”，“trail”等，精心地营造童年生活里欢快跳跃的节律，烘托诗人童年生活的快乐与美好，遗憾的是译诗较难一一呈现。全诗长短诗行交替，长诗行占满行，短诗行居中排列，使得诗节成羊齿蕨叶状排列，且每一诗节均出现跨行的诗句，也是诗人所为；例如，首节意图营造动态的伊甸园般的田园景象——苹果树环绕的农庄，“幽谷之上星星布满夜空”，马车成群，“一路雏菊和大麦”，小河两岸阳光随风而落；长短诗行的交替与音韵的杂糅恰是诗人内心快乐童年与青春消逝伤感交织的写照。( 海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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