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斯特罗默《火之书》
特朗斯特罗默(Tomas Transtromer,1931-),生于斯特哥尔摩,瑞典当代最负盛名的诗人,本行是心理学家,诗作融合瑞典自然诗传统与超现实主义风格,意象明晰、准确而惊人。此诗译自诺贝尔奖评审委员,瑞典皇家学院院士马悦然先生的英译。马悦然是特朗斯特罗默的好友,他曾告诉我们,特朗斯特罗默若不是瑞典人,老早就得到诺贝尔奖了。此诗虽短,但意象精准壮丽,末两行尤其动人——让我们心悦诚服地相信,恋人们阴阳相合的「小宇宙」其实是和整个「大宇宙」一样辽阔而相通的。
火之书
在阴郁的日子里惟有和你做爱时我的生命方闪现光芒。
彷佛明灭不定的萤火虫——你可盯随其飞踪,一闪一闪
在黑夜的橄榄树间。
在阴郁的日子里灵魂颓然坐着,了无生趣,
而肉体一径走向你。
夜空鸣叫如牛。
我们秘密地自宇宙挤奶,存活下来。
陈 黎、张 芬 龄 / 译
弗罗斯特诗歌中的人物常常对自然世界心怀恐惧。没有任何在浪漫主义诗人中有时见到的那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神秘渴求。新英格兰的自然是荒凉的,是某种需要对付的东西。弗罗斯特——和他诗中自己的代言人——想要站在自然之外。他强调的总是生存,是努力“无须外援而拯救自己”。
弗罗斯特的第二本诗集《波士顿以北》,紧随在《少年心愿》一年后出版。这本诗集可能是他最灿烂和影响力最持久的诗集。其中的六首是他最著名的诗:《补墙》《雇工之死》《家葬》《仆人们的仆人》《摘苹果之后》和《木材垛》。最后这首诗并不是经常被视为弗罗斯特最好的诗之一,是弗罗斯特早期象征主义作品中的经典之作。它讲的是一个人“在灰暗的天气外出,漫游在冰冻的沼泽地”——这是弗罗斯特诗歌中的典型情境。作为孤独者的诗人,是一个很常见的形象,它来自于浪漫主义传统(在这里我们会特别想到华兹华斯,在《决心与自立》这首诗中,他就走出去,到乡间去寻求精神指引)。弗罗斯特诗中的诉说者在一片象征性地域的树林里偶然碰到一堆木材:“一捆槭木,砍下,劈开/堆起——还量好了,四乘四乘八”这一切干来是为了什么?在这人类活动之外的地方?看不见有房子需要它去温暖,也不见别的人类活动的迹象。它只是留在那里“尽其所能温暖冰冻的沼泽/以其缓慢的腐烂、无烟的燃烧”。
在这里,我们还得探寻弗罗斯特的“隐秘性”,探寻这首诗的提喻意旨。这堆木材垛除了其字面的重要的意义层之外,还象征着什么呢?要是不能认识到这是一首关于木材垛的诗,这点很关键,我们就会被误导。我们几乎可以听到弗罗斯特对那些跳得太快而抓不住那隐喻性的解释的吊环的批评家发出的窃笑声。这木材堆很明显是人类劳动的成果,是持续的专注与精细的技艺的产物。它当然非常像一首诗:某件事情之所以被做成,是因为对做这件事本身的强烈喜爱,而做好之后留下它“尽其可能去温暖冰冻的沼泽地”。自然世界,如果只是它自身,在对世界真实持深刻的人文思想观念的弗罗斯特看来,是毫无意义的。确实,可以用一句威廉·布莱克的诗来注释弗罗斯特所有的诗:“没有人类,自然只是一片荒芜。”
弗罗斯特对英国和美国诗歌非常熟悉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他的作品中充满了对前辈作品的回应。比如,在《意志》这首诗中,人们可以听出对威廉·库仑·布里安特的经典诗篇《给一只水禽》的嘲讽性回应。布里安特在诗中沉思宇宙意志的问题,把上帝视为“那个从一个地带到另一地带/指引你穿过无边的天空稳定地飞行的存在”。在这首诗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有一些很微妙的思想,这些思想来自实用主义者威廉·詹姆斯,理查德·布瓦埃尔在《弗罗斯特:认识之作》这篇文章中,也指出了这点。
弗罗斯特的第七本诗集《见证树》出版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1942年,当时他已六十八岁。这是他早期诗集中那种强烈的抒情天赋最后一次在诗集中留下余迹了。诗集的开篇之作是《丝绸帐篷》,这是一首完美的十四行诗,整首诗由一个句子构成。句子的主语和动词在前两个词中就全部说出了:“她是”。整个诗是一个别出心裁的比喻,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把“她”和丝绸帐篷相比。整首诗以确定无疑与直接了当的方式一步步展开,令人屏息静气,特别是全诗发展到结尾部分时,我们认识到“她”被那把固定帐篷的细绳束缚着,但只是“松弛地束缚着/被无数爱的丝缕和关怀/与周围大地上的万物联结在一起”。“只是在某一条丝带/被夏日任性的清风绷紧时”,才会有明显的被束缚的感觉。
《丝绸帐篷》这样高水平的诗篇在《见证树》中还有十多首。《请进》是这其中不太有名的一首诗。这首诗可被视为弗罗斯特诗歌的典型:诗中的主人公一个人在外漫游,在树林或乡野里,通常是在夜里,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物,让他停下来陷入沉思中。在诗歌的结尾通常会有一点新英格兰人的智慧。《请进》这首诗就非常符合这一模式。诗人遇到了一只画眉鸟——这是一件非常浪漫主义的事情。画眉经常被视为诗歌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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