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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科夫斯基诗10首

阿尔谢尼·亚历山德罗维奇·塔尔科夫斯基(俄语:Арсе́ни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Тарко́вский,1907年6月25日-1989年5月27日),俄罗斯诗人、东方语言翻译家。其父为民意党人,早年即与多位俄罗斯白银时代诗人接触。1925至1929年在诗人协会高级文学进修班学习。1940年加入苏联作家协会并结识茨维塔耶娃。苏德战争中成为军中大尉,在战斗中受伤,1946年又结识了阿赫玛托娃。1989年病逝,死后获苏联国家奖。塔尔科夫斯基提倡一种传统的俄语诗歌风格,并翻译了不少苏联少数民族和波兰、阿拉伯的文学作品。出版有诗集《降雪之前》、《给大地以尘世之物》、《信使》、《魔山》、《冬日》等。他的儿子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是著名电影导演,在其影片中多次引用过父亲的诗句。




你总穿着黑色的衣裙……


你总穿着黑色的衣裙,

经过夜晚,等待黎明,

在空旷的房子里,你不睡,

仿佛在歌谣中生活。


钟声的风吹拂在

夜晚教堂的圆顶,

软弱的梦飞来,

经过你的房间。


空旷的房子很好——

没有镜子,没有黑暗,

总穿着黑色的衣裙,

你已经忘记了我。


你会为我解开无数个梦,

只是要呼唤名字。

你将会回忆我——

在真实中睁开眼睛。


如果天使飞翔

在夜晚教堂的圆顶,

如果玫瑰盛开

在你房间的黑暗里。




蜡烛


闪耀着黄色的舌头,

烛油缓慢流下。

我和你这样活着,

灵魂燃烧,身体融化。




不要走,雾夜的灯火……


不要走,雾夜的灯火

已在犹疑的心中积成毒药,

步入森林,快乐的巫婆

那乌克兰眼睛望着你。


我曾三次在世人面前犯错,

我听到哭声,但你并无罪过,

我向你诉说,卡捷琳娜,

就像人们死前的诉说。


我看到,自黑水中升起,

微弱的光,像蕨类植物,

而你在雾中行走或者漂浮,

或雾在漂浮,像彩虹。


第三次时我没有抓住你,

你像无家的海鸥一样飞走。

关上门,我听见昏暗的风,

细数陶土的碎片。




昨天我从清晨开始等待


昨天我从清晨开始等待,

他们猜,你不会来,

你记得,曾是怎样的天气?

像是节日!我没穿外套就出了门。


今天,你来了。为我们准备了

特别阴郁的一天,

这场雨,且天色已晚,

这沿着冰冷树枝流淌的水滴。


言语不能抚慰,手帕无法拭去……




欧律狄刻


人只有一个

身体,形单影只。

灵魂厌倦

封闭的皮囊

长着耳朵

和五戈比大小的眼睛。

还有皮肤——伤痕重叠,

包裹着骨头。


飞出角膜

向着天渊

向着冰冷的辐条,

向着鸟儿的飞轮。

透过自己的

鲜活监牢的铁栏

听到森林和农田的响板,

来自七大洋的号角。


离开身体的灵魂是有罪的

犹如身体未着衣衫——

没有意愿,没有事业,

没有构思,没有诗行。

一道无解的谜语:

在那无人跳舞的舞池

跳完舞后,

谁将归来?


而我梦到另一个

灵魂,穿着另一套衣服:

燃烧着,奔跑着,

从胆怯向着希望,

如火焰,像没有影子的酒精,

漫游大地,

用一束丁香留念,

放在桌上。


孩子,跑吧,不要为

可怜的欧律狄刻悲伤。

绕着世界,用铁棍

驱赶自己的铜环,

即使只有四分之一的听力。

作为对每一步的回应,

大地欢乐而干燥地

在耳中喧响。




最初的约会


约会的每一个瞬间

我们庆祝,像主显日,

人世间只有你我。你变得

更勇敢,比鸟的翅膀更轻盈。

沿着楼梯,像晕眩,

跑下台阶,引领我

穿过潮湿的丁香,进入自己的领地

从镜子玻璃的另外一边。


当夜晚来临,我被赐予

恩悯,圣坛的大门

被打开,在黑暗中闪着光

缓缓俯下的裸体,

醒来时:“愿主赐福!”

我说着,并知道,我得到的福祉

是这样大胆:你睡着

眼睑抖动着宇宙的青蓝

丁香从桌上漫延向你,

抖动着青蓝的眼睑

变得安宁,而手温暖。


而水晶中脉动着河流,

山冒着烟雾,海闪着微光,

你把苍穹握在掌中

透明的,你在宝座上安睡,

“公正的主啊!”——你是我的。

你醒来,修改

人类日常的辞典,

言语用饱满声音的力量

将身体充盈,而词语“你”覆盖上

自己新的含义,意为“王”。


世间的一切都改变了,甚至是

寻常事物——盆子,水罐,——当

在我们之间,像卫兵一样,

立着分层且坚硬的水。


我们被引领向未知之处。

在我们面前呈现出幻影般

用奇迹建造的城市。

薄荷自己铺在我们脚边,

鸟儿与我们一起沿路行走,

鱼儿在河中逆流而上,

天空在眼前展开……

当命运尾随在我们身后,

像疯子手中拿着剃刀。




人生,人生


我不相信预感,也不害怕

凶兆。不逃避诽谤

和毒药。世上并没有死亡。

人人都会永生。一切皆不朽。

十七岁不应恐惧死亡,

七十亦然。只有现实与光明,

世上没有黑暗,没有死亡。

我们已经站在海边,

而我是收网人之一,

当永生成群涌来。


请住在房子里——房子不会倒塌。

我将召唤任一世纪,

进入它,在其中建造房子。

因此你的孩子与我一起,

还有妻子,在同一桌旁,——

桌子共属于曾祖和孙辈:

未来完成于此刻,

如果我抬起手

将五束光全留给你。

锁骨当作支柱,

我撑起过往的每日,

用丈量土地的锁链测算时间,

再穿过它,像穿过乌拉尔山。


我为自己拾取同身高的世纪,

我们南行,在草原上扬起沙尘;

野草生烟;蚱蜢嬉闹,

胡须触碰马蹄,并预言,

并用死亡恐吓我,像僧侣。

我把命运系于马鞍;

不管现在,还是未来的时光,

我都如少年,在马镫上挺立。


我满足于自己的不朽,

为了让血液在世纪间流淌。

为了持久温暖的永恒角落

我自愿支付人生,

当人生的飞针不再

将我,如丝线穿引世间。




小时候我生病……


小时候我生病

由于饥饿和恐惧。我从唇上

撕下一层干皮。——舔舔嘴唇;记得

那冰凉咸咸的味道。

而我一直走,一直走啊走,

坐在大门台阶上取暖,

意识模糊地走,像跟随

魔笛手的笛音走入河中,坐下——

在台阶上取暖;却仍在发抖。

而母亲站着,挥手,仿佛在

不远处,却无法走进:

我靠近——她站在七步外,

挥手;我靠近——她站在

七步外,挥手。


我觉得

热,解开领口,躺下,——

此时号角齐鸣,光芒击入

眼睑,万马奔驰,母亲

在石子路上空飞翔,挥手——

飞走……


如今我梦到

苹果树下的白色医院,

盖到脖子的白色床单,

看着我的白色医生,

站在脚边的白色护士,

抖动翅膀。并停止。

而母亲来了,挥了下手——

飞走。




夏天就这样逝去……


夏天就这样逝去,

仿佛从未来过。

阳光依旧温暖。

只是这样稀少。


所有能够实现的,

像五瓣的叶片,

径直落入我手中。

只是这样稀少。


善并非徒劳,

恶不会隐迹。

一切明亮地燃烧。

只是这样稀少。


人生将我携于翅下,

小心呵护,并且拯救。

我确实足够幸运。

只是这样稀少。


落叶尚未点燃,

树枝未被折断……

日子像擦净的玻璃。

只是这样稀少。




视觉减弱——我的力气……


视觉减弱——我的力气,

两只看不见的钻石矛头;

听觉衰退,充塞古老的雷音

和父辈房屋的呼吸;

坚实的肌肉渐渐松弛,

仿佛耕地里灰白的老牛;

而我肩后的两只翅膀

从此不在深夜里闪光。


我是蜡烛,我在奢宴上燃尽。

请在清晨收集我的蜡迹,

这一页将悄悄告诉你,

如何哭泣,以何为傲,

如何将最后三分之一的快乐

分给众人,然后轻松死去,

如何在偶然住处的阴影中

像词一样,死后重新燃起。


李 莎 / 译



阿尔谢尼· 塔尔科夫斯基(Arseny Tarkovsky,1907-1989),全名为阿尔谢尼·亚历山大洛维奇·塔可夫斯基,1907年6月25日出生于叶利扎维塔格勒,自小生活在一个具有高度文化和进步思想氛围的家庭中,父亲是一位民意党人,曾长期被流放于雅库茨克,具有很高的文学修养,经常带着小阿尔谢尼参加“白银时代”的著名诗人谢维里亚宁、巴尔蒙特、索洛古勃等的诗歌聚会。母亲是一名中学教师,也非常热爱诗歌,特别是俄罗斯古典诗人的作品。诗人在童年和少年时代便大量接触了普希金、莱蒙托夫、拜伦、巴拉廷斯基、费特、涅克拉索夫、斯鲁切夫斯基等诗人的作品。1925年至1929年在诗人协会下属的高级文学进修班学习,在此期间他为《汽笛》报撰写政论、杂文和讽刺短诗。1931年开始在苏联国家电台工作,开始写作长诗《玻璃》。其后曾在多家报刊担任编辑工作。
塔尔科夫斯基在从事诗歌创作的同时,翻译了不少阿拉伯、中亚、外高加索民族的诗歌,他在这项工作中,与其它语言文化进行了创造性的对话,不仅追溯了东方诗歌的传统,而且丰富了自己的内心体验。对于塔尔科夫斯基而言,选择东方诗歌作为自己的翻译对象,是出于一种有意识的考虑,他自述道:“我喜欢从事那种与我没有任何共同之处的工作,但是,随后显露的是,共同性依然存在。”就整体而论,俄罗斯诗歌属于西方诗歌传统,习惯在骚动、冲突、激情的氛围中以夸张、华丽的言语方式来处理艺术题材;相比之下,阿拉伯诗歌的伊斯兰背景,它所蕴含的哲理思索,中亚民族和外高加索民族因长期的游牧生活而形成的粗犷、豪放和率真的性格,各以其异质的特点为诗人提供了新鲜的写作资源。
1940年塔尔科夫斯基加入苏联作家协会;在秋天与茨维塔耶娃相识。次年女诗人的自杀深深刺痛了他那颗敏感的心灵。卫国战争期间,塔尔科夫斯基以大尉军衔奔赴前线,在战斗中受重伤被截去右下肢。1946年在诗人申格里的家中,与阿赫玛托娃相识,引为诗歌上的知音。同年,在日丹诺夫代表联共中央宣读了《关于〈星〉和〈列宁格勒〉的决议》之后,原拟出版的诗集《历年诗选》未能通过书刊审查,已排定的纸版被销毁。自此塔尔科夫斯基的创作便失去了公开发表的渠道,他的诗歌主要在地下流传,由亲友们在口头记诵和传抄。这种缺乏掌声和鲜花的处境,促使诗人进入了一个更为自觉的写作状态,克服了很多苏联时代诗人身上隐秘的自恋主义倾向,打破了作为易碎的“陶罐” 的“自我”,离开僵硬、冷漠的灵魂,不再期待来自自身的信息,站在了“自我”之上,向“我”不再存在的一切致意:“你好,你好,我冰结的铠甲,/ 你好,无我的面包,无我的美酒;// 夜晚的梦幻和白昼的蝴蝶,/ 你们好,无我的一切,无我的大家!”直到1962年,五十五岁的诗人才正式出版了第一部诗集《降雪之前》。此后还出版有诗集《给大地以尘世之物》(1966)、《信使》(1969)、《魔山》(1978)和《冬日》(1980)等。1989年5月27日诗人在莫斯科逝世;该年因诗集《自青春至老年》被追授了国家文学奖。
阿尔谢尼·亚历山大洛维奇·塔可夫斯基,即使熟悉俄罗斯诗歌的家伙也不见得见识过这一个冗长又陌生的名字,在此引用一段关于这个遥远的名字的评价:“塔尔科夫斯基是个风格独特的诗人、翻译家,他直到晚年才享有诗人的荣誉。这种荣誉只能说是一种名气,而不是家喻户晓,因为他的诗过于高雅。但他的诗丰富的思想和简练精致的语言,能使读者产生无限的遐想,很快成为藏书家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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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蜡烛 我在奢宴上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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