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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阿赫玛托娃《战争风云》

苏联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阿赫玛托娃是20世纪世界诗歌史上少数堪称“大师级”的诗人之一,享有“继萨福之后第二位伟大的抒情女诗人”的美誉,而她的作品则是“俄罗斯的伟大象征之一”。更有评论家断言,倘若说普希金是俄罗斯诗歌的太阳的话,那么,阿赫玛托娃就是俄罗斯诗歌的月亮。俄罗斯当代诗人叶夫图申科认为:“她永远是诗歌的白夜。”关于她的成就和地位,弗·阿格诺索夫在其主编的《二十世纪俄罗斯文学》中有过较中肯的评价:她“不仅在诗歌方面,而且在伦理方面成了自己时代的一面旗帜。她接受并分担了俄罗斯悲剧的命运,没有向‘黑铁的时代’妥协,没有向道义上的压迫低头。”而被阿赫玛托娃本人誉为阿克梅主义“第一小提琴手”的大诗人曼杰什塔姆,则将她的创作与俄罗斯19世纪的心理小说联系到了一起:“阿赫玛托娃为俄罗斯的抒情诗带来俄国19世纪长篇小说所有的错综复杂性和丰富的心理描写……她参照心理小说,发展了自己诗歌的形式——尖锐而独特的形式。”
提及自己的履历,阿赫玛托娃在自传中写道:“我于1889年6月11(新历23)日出生于敖德萨。我的父亲是一名退伍的海军工程师。我1岁时,全家迁居到北方――皇村。我在那里一直生活到16岁。”她的童年在圣彼得堡近郊的皇村(现为普希金城)度过。1907年,到基辅学习法理学,后转入彼得堡大学语文系。阿赫玛托娃原姓高连科,由于父亲不愿意女儿从事文学活动,禁止她用“高连科”的姓氏发表作品。于是,她署上了母亲家族的姓(据说,她的母亲是鞑靼可汗阿赫玛特的后裔)。阿赫玛托娃的童年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回忆,从她的自述文字中,我们知道,她没有什么玩具,没有善良的阿姨,也没有吓人的叔叔,甚至没有同龄的玩伴,因此,“对我而言,人的声音并不可爱,我能听懂的只有风的声音”。家里的书籍很少,仅有的诗集是一本涅克拉索夫的诗选。幸好她的母亲对诗歌尚有兴趣,偶尔还给孩子们朗诵一点涅克拉索夫和杰尔查文的诗歌,这成了她最初的文学启蒙。10岁时,阿赫玛托娃得了一场大病。令人诧异的是,就在那时,她开始了诗歌写作,此后,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诗歌道路与这场疾病有着某种神秘联系。



战争风云


一 宣誓


今天和恋人告别的少女——

也愿你把痛苦化为力量。

我们面对儿女,面对祖坟宣誓:

谁也不能迫使我们投降!

1941年7月

列宁格勒



他们和姑娘们庄重地告别,

他们在行进中吻着母亲离去,

他们穿着一身全新的军装,

好像是去参加“玩战争”的游戏。

再也不分好的、坏的、中等的……

他们各自都占据了自己的阵地,

再也不分冲锋的和压阵的,

他们都长眠在那里。

1943年



三 第一颗落在列宁格勒市区里的远程炮弹


人们在嘈杂地忙乱,

突然一切都变了样。

这不是城市的声音,

也不像农村的声响。

老实说,这声音酷似

远方隆隆的雷鸣,

但雷鸣中含有湿润,

还伴随着高空清新的乌云,

还会激发草原的渴望——

喜报滂沱大雨地降临。

而这个声音吓人,像爆裂一样,

惊慌的耳朵不愿意相信

这是真的,因为它在

不断地扩大膨胀,

惨无人道地给我儿子

送来了死亡。

1941年9月




带来死亡的鸟群在头顶上打转。

谁能拯救列宁格勒于危难?

大家不要惊慌——城市仍在呼吸,

它还活着,一切都听得清晰:

它听到波罗的海潮湿的海底

有长眠中的儿女在哭泣。

它听到“给我面包”的呼叫迸自心间,

声声的哀号冲上七重云天……

然而,老天爷真是没有心肝。

死亡在家家户户的窗口窥看。

1941年9月21日

飞机上



五 英雄气概


我们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我们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件。

我们的时钟宣告英雄时代已经开始,

英雄气概再也不会离开我们身边。

不怕在子弹下丧失生命,

不怕在战争中失去家园,

我们要将你保存下去——

伟大的俄罗斯语言。

保卫你,让你自由、纯洁,

传给子孙后代,摆脱羁绊,

直到永远!

1942年2月28日

塔什干


六~七


1

花园里挖了壕沟,

城市里黑灯瞎火。

彼得市的孤儿们,

我可怜的心肝肉!

在地下难于呼吸,

太阳穴酸疼,

在狂轰滥炸之中

传来了婴儿的叫声。

只要小拳头叩几下——我就来开门。

我随时都为你打开门板。

如今,我虽然远隔重山、

风沙、炎热的荒原,

但,我永远不会背弃你的情感……

我没有听见你的呻吟,

你没有向我索要面包。

请你像去年春天那样,

再给我送来一枚枫叶,

或是几株青青的小草。

请你再从我们涅瓦河里

给我捧来一掬冰冷清澈的水,

让我把血淋淋的伤口

从你那金发的头上洗掉。

1942年4月23日

塔什干



八 NOX,夏花园中的“夜神”雕像


可爱的夜神!

你身穿星袍,

别着服丧的罂粟花,伴着不眠的枭鸟……

亲爱的女儿!

我们用花园里的新土

小心地把你埋好 。

如今狄奥尼索斯的杯中没有一滴酒,

爱的眼睛噙满泪水,

我们城头上飞行着

你那些可怕的姐妹。

1942年5月30日



九 写给争得胜利的人们


背后是纳尔瓦大门  ,

前进只能丧生……

苏联步兵毅然迎着

“别尔特”      黄炮口冲锋。

“为朋友献出生命”,

将来会为你们写成书籍:

他们是小瓦尼亚、小瓦尼西亚、

小阿廖沙、小格里沙——

他们是朴实的小青年,

他们是我们的子孙,我们的兄弟!

1944年2月29日

塔什干



你们,我的朋友,是最近一次应征入伍的兵!

为了能悼念你们,居然保全了我的性命。

在你们的灵前,不要像垂柳那样凭吊,

应当对着全世界高呼你们所有人的姓名!

姓名算得了什么!

反正你们和我们

在一起……

大家都跪下来,跪下来!

红色的火焰骤然腾空!

列宁格勒人重又集结队伍冒着硝烟前进——

为了争取光荣,没有死者——死人和活人同行。

1942年8月

久尔明



十一

右边——茫茫旷野荒凉,

有一条亘古不变的霞光

左边——一座、两座、三座……

路灯像绞刑架排列在一旁。

空中还有寒鸦聒噪,

月亮灰白得如同死人,

此时出现,实在没有必要。

这——不是那种生活领域,

这——将是黄金的世纪。

这——要等到战争结束,

这——要挨到我和你会晤。

1944年4月29日

塔什干



十二 ~十六


1

炮声轰鸣,大雪漫天,

光荣的事业有了光荣的开端,

大地纯真的身体遭到

敌人的蹂躏,饱含着哀怨。

家乡的白桦树向我们伸出手来,

在渴求,在召唤,

雄伟的严寒老人和我们一起

阔步向前,肩并肩。

1942年1月


2

防波堤上第一座灯塔亮了,

随后其他灯塔也将闪现,

一个水兵哭了,脱下无檐帽,

他闯过死亡的海面,

曾在死亡中穿行,甚至迎着死亡向前。


3

胜利站在我们的门外……

这位受欢迎的客人,我们如何将她接待?

让妇女们把从千万次死亡中

拯救出的儿童高高举起——

我们就是这样,把盼望已久的客人迎进门来。

1942—1945


4

列宁格勒从死亡的深渊里站起,

史无前例的命运使它不胜惊喜,

在没有星星的一月的子夜

它鸣放礼炮,庆贺自己。

1944年1月27日


5 解放了的土地

清风吹拂云杉,

白雪覆盖田地,

再也听不见敌人的脚步,

我的大地正在休息。



十七 悼念友人


胜利日,天气妩媚,雾色朦胧,

朝霞红艳,宛如一片火光,

春天姗姗来迟,它在无名战士墓前

像个寡妇奔忙。

她跪在那里,不急于站起,

抚摸青草,吹醒嫩芽,

让蝴蝶从肩头上飞向大地,

让第一朵蒲公英开出蓬松松的花。

1945年11月8日

高 莽 译




中 西 情 诗 异 中 相 同 举 偶

东西方情诗言情风貌存在鲜明反差,但也有相同之处。毕竟,爱情是人类共通的情感体验,与之相连的悲喜忧乐亦多类似。以下择析两例:
1.丁尼生的《磨坊主的女儿》与陶渊明的《闲情赋》
爱恋中的人总是希望最大可能地靠近对方。19世纪英国诗人丁尼生《磨坊主的女儿》即写出了这种痴迷:“那磨坊主人的女儿/长得那么,那么甜美,/我情愿变做玲珑玉,/轻颤在她的耳旁;/我好日夜躲在卷鬓里,/抚她柔白的颈项。//我情愿变做香罗带,/围她纤小,纤小的腰,/让她的心贴着跳,/在耽忧或是安逸;/跳得对时我应当知道,/好把她系得紧牢。//我情愿变做珍珠串,/悬在颈里整天起伏,/随着她酥胸的呼吸,/在欢笑或是叹息:/让我轻巧,轻巧地挂着,/不需要夜间卸去。”“甜美”的磨坊主女儿使诗人浮想联翩,幻想变成她耳垂上的珠宝、腰间的香罗带、颈上的项链,得以同她最近距离的接触,并且“日夜躲在卷鬓里”、“把她系得紧牢”、“不需要夜间卸去”,不愿须臾分离。眷眷爱恋溢于言表。
东晋陶渊明《闲情赋》:“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诗人迷醉于美人的“倾城之艳色”,希望变成她的衣领、腰间丝带、头发的光泽、描眉的黛色、安睡的席子、脚上的鞋履、白天的影子、夜间的蜡烛、手中竹扇、膝上鸣琴,排用十个比喻,足见相思之苦。“意惶惑而靡宁,魂须臾而九迁”,在幻想的同时又深恐不能长久,喜忧交感。
这两首情诗在表现方式上惊人地相似,可见在爱情的体会上,是没有时代、国度之别的。
2.丘特切夫的悼亡诗与纳兰性德的悼亡词
19世纪俄国诗人丘特切夫中年时与女儿的同学——美丽的叶莲娜·阿列克山德罗芙娜·杰尼西耶娃相遇,陷入深深的热恋,产生了“最后的爱情”,另外组成非法的家庭。这场爱情不容于当世,异常执著和悲壮。诗人写有一系列献给杰尼西耶娃的情诗,如《我见过一双眼睛》描绘了杰尼西耶娃有一双俄罗斯人中不太多见的黑色眼睛:“我见过一双眼睛——啊,那眼睛/我多么爱它的幽黑的光波!/它展示一片热情而迷人的夜。/使被迷的心灵再也无法挣脱。/那神秘的一瞥啊,整个地/呈现了她深邃无底的生命/那一片柔波向人诉说着/怎样的悲哀,怎样的深情!//在那睫毛的浓浓的阴影下,/每一瞥都饱含深深的忧愁,/它温柔得有如幸福的感觉,/又像命定的痛苦,无尽无休。//啊,每逢我遇到她的目光,/我的心在那奇异的一刻/就无法不深深激动:看着她,/我的眼泪会不自禁地滴落。”细致深沉的抒情,在西方情诗中实为少见,诗风极具东方意蕴。丘特切夫以天才的幽邃诗笔,写出姗姗来迟的爱情怎样燃烧着诗人魂灵。《最后的爱情》:“啊,在我们迟暮残年的时候,/我们会爱得多痴迷,多温柔……/行将告别的光辉,亮吧!亮吧!/你最后的爱情,黄昏的彩霞!//夜影已遮暗了大半个天空,只有在西方,还有余辉浮动;/稍待吧,稍待吧,黄昏的时光,/停一下,停一下,迷人的光芒!//尽管血管里的血快要枯干,/然而内心的柔情没有少减……哦,最后的爱情啊!你的激荡/竟如此幸福,而又如此绝望!”诗语柔情而有力,激情而沉凝,诗绪昂扬而凄凉,既有感性的奔放,又闪耀理性的光芒,拓开境界绚丽广远的爱情视域。
出身贵族的杰尼西耶娃为爱经受折磨,盛年而逝,丘特切夫创作了系列悼亡诗,例如《我又站在涅瓦河上了》:“我又站在涅瓦河上了,/而且又像多年以前那样,/还像活着似的,凝视着/河水的梦寐般的荡漾。//蓝天上没有一星火花,/城市在朦胧中倍增妩媚;/一切静悄悄,只有在水上/才能看到月光的流辉。//我是否在做梦?还是真的/看见了这月下的景色?/啊,在这月下,我们岂不曾/一起活着眺望这水波?”这首痴情的杰作,有洗净铅华、天籁自鸣的艺术魅力。一种朦胧私语、幻觉迷离的方式,在一片安详中蓄存着凄怆体验。与传统的西方情诗迥然不同,因而他的诗作被称为“艺术的艺术”,俄国象征派将他奉为鼻祖。
与中国古典情诗风格相比,竟较为接近。如清代纳兰性德的悼亡词。被称为清初“满族第一词人”的纳兰性德与妻卢氏感情甚笃,“吹花嚼蕊弄冰弦”,“相看好处却无言”。妻子难产离世后,纳兰性德“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如《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独立残阳的意象写尽凄凉。回忆与妻子的谐美生活,正如南宋词人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知己姻缘,叹悔当时只觉寻常,未知劫难相随。《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起句言恨,惊人心怀。花葬人消三载,独生无味,流露了厌世之感。夜台隔绝,书信何寄?期待来生,又深惧缘悭,再历伤悼。纸灰轻飘,如现逝人。词风哀感顽艳、婉丽凄清。清代词人杨芳灿在《纳兰词序》中评价曰:“韵淡疑仙,思幽近鬼”,神传出纳兰悼亡词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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