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豪伊亨斯《话船，悼奥兰治亲王茅里茨》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话船，悼奥兰治亲王茅里茨

茅里茨为自由船队掌舵，

带领七个尼德兰共和国

凡四十年不受敌人侵害，

四十年不受敌人威慑。

茅里茨带领船队前航，

驶过了多少险境逆浪，

他不但善于顺风驶帆，

侧风下也能掌握航向。

茅里茨，举世无双的水手，

不可征服的英名远播，

从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国

声望传进了所有耳朵。

茅里茨，靠他帆缆技巧，

连汪洋大海也嫌窄小，

哪怕他航行在滩上

也迅如展翅疾如飞鸟。

但茅里茨已躺进船舱铺位，

进入长眠不醒的安睡，

他警醒的眼已经闭上，

羊的静默代替了狮的雄威。

船主们水手们齐声喊：

伟大的水手，我们的船长!

我们全睡了也不打紧，

但求船长还在岗位上!

可是你已经躺下了，

倒下了水手茅里茨——

海上和陆上的统帅，

勇敢的保卫者，高傲的战士。

看哪，缆绳和滑轮

都在默默致哀中伤神，

看哪，舰旗和舰炮

都在垂头丧气中昏沉。

昏沉?不!亨德利克说，

安静，伙伴们，请安静!

昏沉?且慢，这可不行;

天大的事，由我承担：

多少年来我南征北航，

站在掌舵的茅里茨身旁，

我经历过多少风浪，

多少雨打在这顶帽子上。

我将自如应付自然把握，

我将使舰旗、舰炮、缆索

和与我同航的伙伴

摆脱抑郁，重新振作。

船主们(我指的是曾经

在后方为抗战筹划的人)，

你们需要我吗?我决心

为你们服务，贡献一生。

行，水手们齐声高呼，

他能担当茅里茨的任务;

还有挑选他的各位船主，

同航吧，他是年轻的国父。

亨德利克坚定自若，

接过舵轮，启锚扬波，

把船驶向辽阔的大海，

仿佛茅里茨仍在掌舵。

飞白译

康斯坦丁·豪伊亨斯是荷兰文艺复兴的最后一位大师。他的这首《话船，悼奥兰治亲王茅里茨》是对荷兰抗西班牙领导人、执政官茅里茨亲王的悼诗。茅里茨亲王自17岁继承了父亲威廉·奥兰治亲王的大业，一生能征善战，驰骋沙场，为荷兰最终摆脱西班牙的控制、取得独立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正因如此，在这首诗歌中，豪伊亨斯以无比沉痛的心情悼念荷兰历史上一颗巨星的陨落。这首诗共分七节，“大海”、“航行”两个意象贯穿全诗，使得全诗境界高远辽阔。诗中的大海充满“险境逆浪”，茅里茨亲王的航船在“侧风”中航行。在前四节中，茅里茨亲王作为实体存在(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而在第五到第七节中，尽管航船易主，但茅里茨亲王的精神却无处不在，“茅里茨”变成了一个符号，这个符号所具有的象征意义是本诗的精髓所在。

全诗从总体上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第一小节到第四小节歌颂茅里茨亲王的功绩并悼念茅里茨亲王的逝去。后面三个小节是对茅里茨亲王的继承人弗莱德利克·亨德利克的赞美和期许。第一节仰望茅里茨，称他是“自由船队”的舵手，盛赞茅里茨在荷兰争取自由的过程中所起的巨大作用。把领导人物比作舵手，这样的比喻在世界各国的诗歌中也并不少见。但这首诗的特殊之处在于，船、航海和大海的意象与术语贯穿全诗，诗人把民族解放的战争比作波涛汹涌的大海，把争取自由的军队比作航行的船队。第二节平视茅里茨，亲切地称他为“水手”，盛赞他英勇善战。第三、四节哀悼茅里茨逝世，字里行间充满惋惜和哀伤。诗中两次强调茅里茨亲王逝世这个悲惨的事实：“进入长眠不醒的安睡”、“倒下了水手茅里茨”，这种同义反复传达出荷兰人民对茅里茨逝世的无限惋惜和悲痛。“伟大的水手，我们的船长”、“勇敢的保卫者，高傲的战士”，既是呼喊又是感情的强烈表达，震撼人心。在诗的第四节中，不仅水手们为舵手的逝去而黯然神伤，就连缆绳和滑轮，舰旗和舰炮都陷入了一片昏沉，充分表现出了茅里茨的死对当时的尼德兰地区的沉重打击。这样巧妙精致的比喻很容易让人想起英国玄学派诗人多恩。事实上，豪伊亨斯作为荷兰文艺复兴的最后一位大师，是很欣赏多恩诗中的奇思妙喻的，还为此翻译过多恩的诗歌。这也足以体现出玄学派的诗作风格对欧洲其他地区的影响了。

诗的后三节描写的是茅里茨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17岁的亨德利克说服周围的人接受他的领导。从手法上看，后三节与前三节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仍然运用了大量与航海有关的意象。括号中的那句“我指的是曾经在后方为抗战筹划的人”隐讳地表现出了诗人对亨德利克执政能力的赞许。因为茅里茨亲王虽在战场上颇有建树，但在政治上却并不十分出色。倒是他这位弟弟文武双全，不仅捍卫了尼德兰北方的独立，更使这些地区的经济有了稳定快速的发展。正是这样一位杰出的人才接过了茅里茨的船舵，并出色地完成了对抗西班牙统治者的任务。因此，诗人不仅认同他是“年轻的国父”，而且夸赞他的军事才能不亚于已故的茅里茨亲王，这才有了“仿佛茅里茨仍在掌舵”的诗句。更重要的是，最后三节中多次提到茅里茨亲王，不仅仅是衬托亨德利克，更是为了强调茅里茨精神的巨大影响以及这种精神在荷兰争取民族独立过程中的特殊意义。

阅读这首动人心魄的悼诗，尤其是诗的前四节，很容易让人想起美国诗人惠特曼的名诗《哦，船长，我的船长》。这两首诗无论是使用的意象还是情感的基调都有颇多相似之处，比如波涛汹涌的大海，危险的旅途，飘扬的舰旗和悲伤的水手。不同的是《话船，悼奥兰治亲王茅里茨》不仅悼念了已故的领袖，还对未来抱有乐观的希望。而惠特曼的诗歌情感则更为深沉与沧桑。这两首诗的相似性还让人体会到了诗歌穿越时间和地域的不朽的力量。( 董玮 )

在尼采看来，以毕达哥拉斯、赫拉克利特等人为代表的“前柏拉图”时代的希腊“古哲群像”与柏拉图之后的哲学家是明显不同的。他认为柏拉图以来的哲学家，较诸从泰勒斯到苏格拉底的那个“天才共和国”，是“缺乏了某种本质的东西”。他认为那些“古哲群像”是“纯粹的哲学类型的体现”，而柏拉图以来的哲学家是一种“混合性格”。在另一处地方，尼采还认为这些“古哲群像”追求的哲学与“悲剧为之诞生的”有着“同一个目的”。这其实就是面对完满的生命所追求的审美的目的。尽管尼采是以他自己个人的“偏见”来阐释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但他的阐释确实揭示出了这个时期的哲学与人生紧密关联的诗化特质。

赫拉克利特的鼎盛年约在公元前504—前501年。据说他非常傲慢，喜欢隐居生活。他隐居在狩猎女神的庙宇附近，和小孩们玩骰子。爱菲斯人挤着来看他，他说：“无赖！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这岂不比和你们一起搞政治更正当吗？”

1、火与逻各斯

赫拉克利特认为万物的始基是火，他以一种形而上的解释世界的激情说：

火产生了一切，一切都复归于火。

这个世界对于一切存在物它都是同一的，它不是任何神所创造的，也不是任何人所创造的；它过去、现在和未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

在赫拉克利特看来，整个世界的变化就是“火的转化”，火可化为水，水又可化为土，土又化为火……而支配这种生生不息的变化的，即是神秘的“逻各斯”。与其说这种对万物起源的解释是一种后世所谓的科学与唯物思想，不如说它是与神话思维同源的想象的诗，一种诗意地建构宇宙起源及其变化的方式。

2、“一切皆流”与生活的智慧

赫拉克利特熟谙万物的变化与其相反相成的两面性，他在其中思考人的存在及其意义，他说：

在我们身上，生与死，醒与梦，少与老，都始终是同一的东西。后者变化了，就成为前者，前者再变化，又成为后者。

我们踏进又不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存在又不存在。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条路。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这些充满着哲思的话语，充盈着对世界和人生的深刻思考。向来人们所注意的，是其中蕴含的所谓积极的辩证的观点。其实，在这其中隐含着赫拉克利特对人和他所生活的世界的深刻的悲观主义：感觉世界（包括人自身和人所生活的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一切都处于变化当中。所以，在赫拉克利特的人生观中，充满着一种无望的寻找，他说：

我寻找过我自己。

灵魂的边界你是找不出来的，就是你走尽了每一条大路也找不出；灵魂的根源是那么深。

一个人喝醉了酒，便为一个未成年儿童所领导。他步履蹒跚，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因为他的灵魂是潮湿的。

人们死后所要遭遇到的事，并不是人们所期待的，也不是人们所想像的。

最美丽的世界也好像一堆马马虎虎堆积起来的垃圾堆。

赫拉克利特用这些真挚纯朴的话表明，他的哲学话语就是悲剧话语，哲学与悲剧寻求的都是对人生问题的追问与回答。而从另一方面而言，哲学家是一个洞悉世事与人生的人，他能从丰盈的思考中引申出旁人难以体会到的生活智慧，他说：

最优秀的人宁愿取一件东西而不要其他的一切，就是：宁取永恒的光荣而不要变灭的事物。可是多数人却在那里像牲畜一样狼吞虎咽。

无论时间怎样流逝，这样的哲学话语仍然会是永恒的，只有将知与行真正统一起来的哲学家才能参透其中的玄机。正像尼采所赞美的：“赫拉克利特的每句话都宣示了真理的骄傲和庄严，但那是用直觉把握的真理，而不是靠逻辑的引线攀援的真理。” 他是用直觉，也就是审美的方式来宣示真理，

来看待整个世界的。

3、美的对立与和谐

赫拉克利特在其哲学中注意的是事物的对立面及其变化，他也认为艺术的美是对立所造成的和谐。他说：

互相排斥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不同的音调造成最美的和谐；一切都是斗争所产生的。

相反者相成：对立造成和谐，如弓与六弦琴。

赫拉克利特认为自然追求对立的东西，从对立中产生和谐，而艺术“也是这样造成和谐的，显然是由于摹仿自然”。他认为“绘画在画面上混合着白色和黑色、黄色和红色的部分，从而造成与原物相似的形相。音乐混合不同音调的高音和低音、长音和短音，从而造成一个和谐曲调。文法混合元音和辅音，从而构成整个艺术。” 对立与和谐不仅仅是赫拉克利特所理解的自然与万物的生成和存在法则，同时也是艺术的美生成和存在的法则。

4、两种传统：荷马与赫西俄德

赫拉克利特似乎是将古希腊人的艺术活动理解为对死亡的逃避，并因此原谅艺术的疯狂。他说：“因为如果不是为了酒神，他们举行赛会和歌唱阳具颂歌，就是最无耻的行为。可是地狱之神和酒神是一样的，为了酒神，人们如醉如狂，举行祭赛。” 他也说：“女巫用狂言谵语的嘴说出一些严肃的、朴质无华的话语，（用她的声音响彻千年。）因为神附了她的体。”

赫拉克利特对古希腊两大行吟诗人——荷马和赫西俄德——采取了两种不同的态度，他将之区分为两种不同的传统。对于荷马，他说：“该当把荷马从赛会中逐出，并且加以鞭答。” 而与荷马同样作为史诗诗人的赫西俄德又得到了他的赞美，他说：“赫西俄德是多数人的老师。” 这可能是因为赫西俄德除《神谱》外还写有《工作与时日》，在这当中，他劝告人们要辛勤地劳作。

德谟克利特生活的年代大约在公元前460—前370年。他研究物理学、伦理学、数学等一般文化上的题材，并且对艺术有完备的知识。德谟克利特提出了这样有见地的话：“言辞是行为的影子”。传说他经常到荒凉的地方去，并住在墓地之中，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尝试他的想象。

1.原子与虚空

德谟克利特认为一切事物的始基是原子和虚空，前者是存在，后者是非存在，也就是说，充满和坚实构成存在，虚空和疏散构成非存在。他说：

太阳和月亮是由同样的原子构成的，这些原子是光滑和圆的，灵魂也是由这种原子构成的，灵魂就是理性。

这种对万物与灵魂的构成的阐释，与赫拉克利特一样，都是一种诗化的想象性建构。

2.灵魂与美

德谟克利特把物理学和人的生活联结在一起考虑，并进而认为审美是人的生活的需要，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志：

生活的目的就是灵魂的安宁，这和某些人由于误解而与它混同起来的快乐并不是一回事。由于这种安宁，灵魂平静、安泰地生活着，不为任何恐惧、迷信或其他情感所扰。

身体的美，若不与聪明才智相结合，是某种动物性的东西。

动物只要求它所必需的东西，反之，人则要求超过这个。

永远发明某种美的东西，是一个神圣的心灵的标志。

凡期望灵魂的善的人，是追求某种神圣的东西，而寻求肉体快乐的人则只有一种容易幻灭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