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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塞·埃尔南德斯《高乔人马丁·菲耶罗》

阿根廷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高乔人马丁·菲耶罗》是《马丁·菲耶罗》上部。《马丁·菲耶罗》全诗分上下两部:《高乔人马丁·菲耶罗》和《马丁·菲耶罗归来》共计46章,1588节,7210行。这是一部具有代表性的民族史诗,已成了阿根廷民族文学的瑰宝。
《马丁·菲耶罗》在结构上是严谨有序的。它是一部夹叙夹议的长篇史诗。上下两部虽然相隔八年出版,但读起来却是浑然一体。在上下两部的前奏中有类似的抒情章节和政治隐喻。主人公也都冲破了某种社会束缚:政府的追捕和印第安部落的折磨。前后都有和亲朋的邂逅或团聚,相会后都要叙述各自的经历。总之,在全诗中,叙述、描写和对话三种截然不同的形式被歌手揉合在一起,而诗人自己则担任解说。
《马丁·菲耶罗》的语言也像它的诗体一样,具有自己的特色。高乔诗歌不仅要求描写乡村的题材和环境,而且要求用高乔人自己的语言。这种所谓高乔人的语言是由多种因素构成的:古语、重音的移动、语音的变化以及成语的运用等,这些在史诗中俯拾即是。尤其是形象的比喻和成语的运用对表现史诗的主题思想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使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成为阿根廷文化传统的组成部分。
在《马丁·菲耶罗》这部诗歌中,讲述了马丁·菲耶罗一生不幸的遭遇和顽强的斗争,描写了他十年流浪生活的苦楚。同许多普通高乔人一样,马丁·菲耶罗无辜被抓到边防军,把家产交给没有经验的妻子和年幼无知的孩子,历尽了三年边关从军的苦痛。他偷跑回家,以为可以开始安定幸福的生活了,没想到家里已经空空如也,妻子和孩子都已不知去向。他只好离乡背井,开始了孤独、寂寞而艰辛屈辱的流浪生活。流浪中,由于遭受侮辱讥讽,他杀了一个黑人和一个高乔人,从而又成了一名在逃犯。这期间,他结识了克鲁斯,两人生死患难,穿过沙漠流落到了印第安人手中,当了五年俘虏,后来偶然逃出,又回到了高乔人居住的地方。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获悉妻子已经不在人间。他用自己的亲生经历和体验感触,对两个儿子进行了一番人生哲理的教育。父子三人最后各奔前程,自谋生路,全诗在马丁·菲耶罗的自弹自唱中结束。



高乔人马丁·菲耶罗


我在此放声歌唱,

伴随着琴声悠扬。

有个人夜不能寐,

都只为莫大悲伤。

像一只离群孤鸟,

借歌声以慰凄凉。


我乞求上苍神明,

帮我把思绪梳拢:

因为在此时此刻,

我要将往事吟咏。

请让我记忆分明,

并使我理智清醒。


求神圣各显奇能,

来助我一臂之力。

眼发花无法看清,

舌打结不能言语。

求上帝将我佑护,

度过这窘迫时机。


曾见过多少歌手,

俱都已功成名就。

可就是从此以后,

未能将声誉久留。

起跑前耗尽气力,

岂能够独占鳌头。


克里约所到之处,

菲耶罗更能到达。

征途中从不却步,

鬼怪也无奈于他。

人人在高歌吟咏,

我也将豪情抒发。


我情愿吟唱而死,

一直到入殓盖棺。

我本当引吭高歌,

直唱到圣父跟前:

在母亲腹中孕育,

已神往人世歌坛。


愿舌儿莫要失灵,

愿新词无尽无穷:

我要把光荣业绩,

在此处开怀吟咏。

我定要放声高歌,

哪怕它地陷天倾!


坐在这山脚平地,

唱一段佳话传奇。

宛似那清风习习,

牧草儿瑟瑟寒栗。

各种牌应有尽有,

出什么随心所欲。


我根本不通文墨,

但却要引吭高歌。

歌喉将永无休止,

直唱到耳聋齿落。

音色清清如泉水,

似浪花滚滚成河。


轻抚这六弦古琴,

喜格调高雅清新。

一旦我开怀吟咏,

自当是盖世超群。

挑大弦嫠妇哀怨,

拨小弦游子沉吟。


羊群里我是头羊,

牛群里我亦称王。

生来便不同凡响,

不服气可来较量。

站出来唱它一曲,

比一比谁弱谁强。


遇风险无所畏惧,

全不怕白刃临头。

我懂得善以善报,

也知道以仇对仇。

困窘事般般皆有,

谁曾见我犯过愁。


吉或凶本由天定,

事临头我自从容。

将世界比作擂台,

对此举不必吃惊:

既然你是条好汉,

处处应抢占上风。


高乔人非同小可,

正如我前面所说:

嫌大地不够辽阔,

我志向更加巍峨。

毒蛇信不把我伤,

太阳光不把我灼。


我如同自由之鱼,

出生在深深海底。

只要是天主恩赐,

任何人休想夺取。

原本是我的东西,

不能少一分一厘。


自由是我的荣光,

生活像飞鸟一样。

不在此建窝筑巢,

都只为苦多愁长。

任何人休想追上,

一旦我展翅翱翔。


我未曾享受爱情,

但自由给我报偿;

恰如同美丽小鸟,

跳跃在花木枝上。

苜蓿草权作卧榻,

身披着闪烁星光。

陈述我痛苦遭逢,

大家要仔细听清。

要不是万不得已,

我不会厮杀拼命。

不平事屈指何多,

受凌辱最最难容。


诸位请赏光细听,

高乔人诉说衷情;

他曾是贤夫慈父,

既强干又复精明。

竟拿他当作强盗,

看世上多么无情!


切莫要向我诉苦,

苦海中我最知情。

尽管你身跨雕鞍,

显威风万万不行:

高乔人精明强干,

也难奈路多不平。


谁如在生活里面,

饱尝了苦难悲伤,

他就能积累经验,

为他人提供良方。

唯有这受苦流泪,

对人们教育深长。


男子汉满怀希冀,

盲目地降生人间。

可是你刚刚起步,

灾难却接二连三。

教训会永无休止,

时间乃过眼云烟!


我熟悉这块土地,

乡亲在这里栖居。

各有座小小茅舍,

还有那儿女娇妻……

看他们欢度岁月,

那真是其乐无比。


启明星升上天角,

在空中灼灼闪耀。

雄鸡啼此起彼伏,

向我们司晨报晓。

高乔人兴致勃勃,

急忙忙奔向厨灶。


先坐在炉火一旁,

等候着天色大亮。

品尝着马黛苦茶,

一直到腹内发胀。

看妻子睡得香甜,

把篷秋盖她身上。


已然是拂晓时分,

东方正渐渐发红。

小鸟儿鼓噪歌唱,

老母鸡跳下枝藤。

干活儿时间宜早,

各自都前去上工。


这一位系紧马刺,

那一位低吟起程。

有人找柔软鞍垫,

有人挑皮鞭索绳。

栅栏里烈马嘶鸣,

待主人同去出征。


他本是驯马短工,

正走向牲口厩棚。

有匹马不耐久等,

肆意地咆哮不停。

这畜生实在可恶,

尥蹶子乱踢乱蹬。


高乔人聪明伶俐,

一下子套住马驹。

再给它备好鞍鞯,

便飞身跨上马去。

天赐他矫健敏捷,

表现出游刃有余。


荒滩上四蹄翻腾,

劣畜生横撞直冲。

高乔人扣紧马刺,

接连将马肋刺疼。

耳听得鞍韂作响,

马狂怒直立空中。


昔日里乡亲驯马,

真令人骄傲自豪!

高乔人技艺精巧,

不怕它打滚放刁

只要将缰绳勒住,

哪四马敢不站牢!


一些人正把马驯,

另一些离开家门。

他们去围拢牲畜,

或是在集合牧群。

全不觉时光流逝,

欢快中日已西沉。


当夜色垂下帐幔

全家在厨房聚餐。

燃起了熊熊炉火

说不尽万语千言。

畅胸怀扬扬自得,

一直到吃罢晚餐。


只要将肚子吃饱,

万事中唯它重要。

在爱人怀抱当中,

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清晨早起,

继前日再去操劳。


忆往昔多么美妙,

高乔人多么自豪!

跨骏马前去劳作,

乐陶陶喜上眉梢……

可如今受人凌辱,

像破鼓随人乱敲!


高乔人最为不幸,

有马群毛色纯青,

而且他不乏安慰,

论处事强干精明……

牧场上放眼观望,

遍野是骏马奔腾。


给马群加盖烙印,

这活计动魄惊心!

套马手成群结队,

显本领勇敢过人。

昔日里各显绝技,

真可谓美妙绝伦。


已不像艰苦劳动,

简直是佳节美景。

这一下套得精彩,

论技艺炉火纯青。

主人便将他叫住,

犒赏他烧酒一瓶。


细脖子大肚太太,

常挂在小车底下。

那汉子顺手取来,

抱瓶颈雄姿英发。

对着嘴开怀畅饮,

如同将母乳吮咂。


每逢有集会场合,

诸事早准备停当。

都去为工友帮忙,

少不了谦恭礼让。

大伙儿聚在一起,

玩耍得多么欢畅!


妇女们清晨忙起,

到黄昏未曾稍停。

烹调好佳肴美味,

款待着好友亲朋。

高乔人如此度日,

真可谓其乐融融。


带皮肉整块端上,

烧烤得扑鼻喷香,

玉米粥磨得精细,

更有那馅饼酒浆……

可命运偏不作美,

这一切皆化黄粱。


高乔人住在家园,

原本是理得心安。

好家伙!你看现在……

世道竟如此艰难,

穷人为逃避官府,

连性命都难保全。


如果你走进茅屋,

又恰被村长发现,

像老鹰捕捉小雀,

哪管你老婆流产……

夜再长终有尽头,

绳再粗迟早会断!


倘若被村长抓住,

霎时间性命难保。

原地便给予严惩,

好一顿棍棒犒劳。

高乔人若是反抗,

反诬你流氓强盗。


打得你脊背红肿,

打得你脑瓜开瓢。

你已是鳞伤遍体,

他那里淡写轻描。

五花绑将你捆好,

送你去品尝“塞包”。


不幸便这样开始,

好戏从这里开篇,

不叫你充军服役,

就叫你前往戍边。

哪管你愿与不愿,

想得救难上加难!


我如此受罪遭殃,

就如同诸位一样。

各位请赏光注意,

待我再细说端详。

人若是陷入绝境,

连神仙都不帮忙。

在故乡曾有庄田,

与妻儿合家团圆;

但后来开始遭难,

被发配前去戍边。

归来时所剩何物,

破草棚断壁颓垣!


在家时生活美好,

享安乐如鸟在巢。

可爱的小小儿女,

在身边渐渐长高……

遭不幸全家离散,

只剩下满腹牢骚。


我热衷光顾酒馆,

人儿多场面热闹。

只喝得热血如潮,

每当我酒醉魂飘,

歌词儿脱口而出,

似泉水涌流滔滔。


有一次盛会欢乐,

我正在引吭高歌。

法官他正中下怀,

好机会不肯错过。

他亲自赶到现场,

竟下令一齐捕捉。


狡猾的流窜强人,

全部都落入罗网。

我本是老实忠厚,

逃性命又为哪桩!

自认为理直气壮,

任他们将我捆绑。


洋鬼子摇着风琴,

小猴子跳舞逗人。

我们正捧腹大笑,

这时候灾难降临。

洋鬼子高大拙笨,

也哭得好不伤心!


还有个英国壮工,

在述说上次战争,

因为是“鹰肝烂”人,

不愿去服役当兵。

他只得只身逃跑,

大山里躲避风声。


这才叫一网打尽,

连听众都在其中。

歌手被套上绳索,

还有那耍猴先生。

只一人得以幸免,

老板娘说了人情。


舞会上被捕之人,

被官府编为“新军”。

还有些前科囚犯,

掺进来合为一群。

魔鬼都难以想象,

这里的异事奇闻。


在上次投票选举,

法官已怀恨心中。

那一天我没到场,

开小差无影无踪。

因此才积下宿怨,

说我是逆党不忠。


这一回遭此惩处,

或许是替罪羔羊。

对选举从不过问,

哪管他政界沧桑。

我本是高乔好汉,

不喜欢这套名堂。


只为将我们派遣,

许空愿累积如山。

法官向我们宣布,

一遍遍不厌其烦:

“孩子们,六个月后,

定派人前去轮换。”


我带上千里乌骓,

顶呱呱出类拔萃!

用它在阿亚古秋,

赢金钱强似圣水。

高乔人需要骏马,

困窘时可免狼狈。


我当时并不迟疑,

马背上驮好行李。

带走了篷秋鞍垫,

家里的全部东西。

只剩下半裸妻子,

全没有遮体之衣。


备好了全套马具,

那次我一无所留:

嚼子和缰绳辔头,

马绊和套索套球……

别看我今日寒酸,

就怀疑我在吹牛!


如此便跨上骏马,

赴边陲起程上道。

朋友们若是看见,

这些个破楼烂堡……

老鼠都不屑一顾,

耗子洞远比它好。


那里的所有穷人,

遭祸殃在所难免。

你若是牢骚满腹,

老年人也难保全,

抓你去经受“四刑”,

直到你命归黄泉。


下午的点名会上,

长官是令重词严:

“开小差若被抓住,

抽他个五百皮鞭!

要严惩绝不从宽,

干脆说打死算完!”


没人将武器发放,

大家都没有刀枪。

那时节听人言讲,

统统由上校执掌。

只有当敌寇侵犯,

才发到我们手上。


开始时东游西逛,

只养得膘肥体胖;

可要是……提起后事,

真叫我……有口难张。

不像话!对待我们,

简直如囚犯一样!


哪管你是非短长,

宝剑已顶在脊梁。

虽然你毫无差错,

巴来摩一样下场。

“塞包”是家常便饭,

每次都遍体鳞伤。


说什么土人侍奉!

军营中全无后勤!

上校把我们指挥,

为他去开荒耕耘。

我们便将他牛群,

白白地送给土人!


开头我种植小麦,

接着去修造畜栏;

做土坯垒建墙垛,

剁稻草砌堵泥垣。

这些事全都白干,

没给过一个铜钱!


谁若是偶有怠惰!

那惩罚最是难熬。

把刑具统统用上,

恰如同地府阴曹。

我实在不敢消受,

这也叫为国效劳。


在那里一年有余,

整日价操劳不息。

我敢说……印第安人,

当时是随心所欲:

任出入无人过问,

凭来往从容不急。


探马从外面归来,

有时候告诫我们:

大家要提高警惕,

闯进了印第安人,

有牲口足迹可查,

或是有马匹尸身。


只有在紧急时刻,

才传出集合命令。

两个人一匹骣马,

急慌忙赶到军营。

可怜是手无寸铁,

各自都胆战心惊!


那时才屁滚尿急,

纯粹是胡闹一气!

对诸多高乔新兵,

要进行操练演习。

真糟……只一个教官——

还不会立正稍息!


那时节才发武器,

说是要捍卫城堡。

武器有长矛马刀,

还有些绊马索套……

枪械我根本没瞧,

只因为没有弹药!


老军曹酒后唠叨:

原本是不缺弹药;

卖给人去打鸵鸟,

后来被他们卖掉。

就这样没日没夜,

子弹被鸵鸟报销。


当土人带着赃物,

扬长去,得意扬扬。

我们才匆忙出击,

在后面紧追不放。

凡东西他们遇上,

全部都一下抢光。


那真是祸从天降,

到处是泪眼凄凉。

别指望他们手软,

土著们铁石心肠:

杀和抢从不犹豫,

然后再火烧村庄。


连那些可怜婴儿,

也不能幸免偷生。

土著们逢人便杀,

全不管年长年轻。

用长矛处理万事,

但只听一片杀声。


黑鬃毛迎风飘动,

真让人肉跳心惊。

左手上勒紧缰绳,

右手里握住长缨。

长枪下皮开肉绽,

所指处百无一生。


打从那沙漠深处,

跨战马长途驰奔。

理应该累得半死,

又何况饥渴难忍。

土著们勤似群蚁,

无昼夜精神振奋。


我善舞球索流星,

技艺高炉火纯青。

当对手尚未接近,

将球索抛向空中,

这一下若是击准,

管保他丢下性命。


土著们生命力强,

就如同乌龟一样;

纵然是破肚开膛,

从不见失措惊慌,

把肠子塞进肚里,

弯下腰飞跑逃亡。


抢东西随心所欲,

然后便扬长而去;

曾听到人们诉说,

常掳走可怜妇女,

为防止她们逃离,

生剥去脚上肉皮!


见此等伤天害理,

谁不似利刃剜心!

将他们远远追赶,

无奈何筋疲力尽;

坐下马老迈无用,

岂能够赶上他们!


两三天角逐过后,

我们又返回老营。

为日后将马卖掉,

先将它散落途中:

抛后面使之休憩,

待将来便于收拢。


土著们又来进犯,

我记得曾有一回,

徒劳地又去追赶。

土著们大逞神威,

挥长矛各显本领,

孬种们胆丧魂飞。


他们早埋伏山后,

在暗中窥视我们……

菲耶罗竟被土著

错当成懦弱小人!

耳听得马蹄声响,

炒豆般乱乱纷纷。


他们虽人多势众,

我们也准备相迎。

列成队摆好阵势,

尽管是缺将少兵。

土著们打着嘴巴,

齐奋勇向前猛冲。


看他们来势汹汹,

直搅得山摇地动。

对打仗我是里手,

也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我骑匹生马——

从山里套的畜生。


乱糟糟杀声震天!

急忙忙飞步向前,

鼓士气齐声呐喊,

土著们人人参战。

真个的吓得我们,

似野马四处逃散!


野人们骑着骏马,

出奇兵疾如闪电!

那时节敌我交错!

相厮杀乱作一团。

舞长矛得心应手,

要刺谁随意挑选。


倘若是被他刺中,

便休想保全性命。

沿山坡只得退走,

谁还想争强斗胜。

就像是一群鸽子,

逃避那凶残鹞鹰。


野人们枪法高明,

灵巧得令人吃惊!

一口气穷追不舍,

使我们陷入困境。

只有马跑得更快,

才算是逃出性命。


那场面多么凶险,

烈火上又把油添!

来了个印第安人,

持长矛唾星飞溅:

“基督徒全要干掉,

戳他个两面透天!”


他伏在马背之上,

抡臂膀挥舞长枪,

浑然似套索一样。

冲着我怒吼逞狂:

我若是稍一大意,

定被他枪挑身亡。


倘若我急躁、胆怯,

绝不能死里逃生。

我向来勇敢无畏,

这一次却也不同。

禁不住怦怦心跳,

恰似那青蛙前胸。


他一心只想杀我,

愿上帝宽恕野人……

我解下三星球索,

诱使他跃马紧跟。

若不是带有此物,

我肯定一命归阴。


他本是酋长之子,

经调查才知底细。

无奈何情况紧急,

实在是形势所逼。

最后我抛出球索,

打得他卧地不起。


我立即扑到地上,

踏住了他的肩膀。

他发出痛苦呻吟,

装作出可怜模样……

我总算行了善事,

打他个蹬腿身亡。


眼见他气绝身死,

我跨上他那征鞍。

若被抓必死无疑,

我只身冲出围圈。

似小鸟挣断绳线,

急匆匆仓皇逃窜。


尽管这故事冗长,

我继续往下细讲。

那一次逃得性命,

真令人魂飞胆丧。

又有谁能够想象,

今后是如何下场。


我讲得过于匆忙,

一直未谈到关饷。

每隔上三日五日,

便吵嚷穷得发慌:

人们在翘首伫望,

可从来不见军饷。


浑身全污秽不堪,

看一眼令人胆寒。

我可以对天发誓,

见此情谁也心酸!

我生活犹如猪犬,

那时节确属可怜。


上衣竟没有一件,

更没有其他衣衫。

褴褛衣终作何用?

只能够把火引燃……

人生中三灾八难,

住碉堡为首当先。


篷秋和马具皮鞭,

锦衣上缝缀银钱。

朋友啊,在军营里,

一天天全部丢完。

贫穷再加上老鼠,

已使我如痴如癫。


那时候所剩何物,

就只有披肩一条。

掷骰子赢它到手,

盖身上御寒防潮。

虱子竟当作乐土,

遇特赦都不愿逃。


连那匹乌骓骏马,

也从我手中失掉。

老弟我并非呆傻,

可那天来了少校。

说什么他要牵走,

“调教它学吃精料”。


想各位都能会意,

您朋友命运不济。

徒步走露着肚皮,

赤条条受苦受气。

这惩处恶劣透顶,

真可谓登峰造极。


就这样岁月荏苒,

过一年又是一年。

这世道依然如故,

和过去一脉相传。

好像是苍天有意,

叫人们受此熬煎。


其他事情不准干,

有何方法解愁烦,

高乔清晨早早起,

身带套索到荒原。

这时土人未出现,

套捉野马无人拦。


待到我们回老营,

人困马乏难形容。

不过经常有收获:

野兽皮毛鸵鸟翎。

只要一见店老板,

这笔交易就算成。


老板朋友是长官,

自己开座小酒店,

我们给他鸵鸟毛,

他给我们茶和烟。

若将兽皮交给他,

还能得到几个钱。


店内只有空水缸,

还有两只小酒坛。

人们需要也有限,

这就足以随心愿……

有时甚至误认为,

那是一个百货店。


哈哈,老板真能干!

货物准备挺齐全。

嘿嘿,胃口似鸵鸟,

见物就吞好贪婪!

人们送他美绰号,

叫作“积德杂货店”!


做买卖岂能亏本,

赚点钱理所当然。

可只用水缸几口,

也未免有点过奸。

换得了皮、毛、鬃尾,

直装得车车如山。


我们都各有赊欠,

账本比念珠还多。

听说是即将关饷,

或预支救济款额。

大老板这只狐狸,

将“财神”生吞活剥。


军饷钱从来未见,

拖欠了多少时间!

就在这小小酒店,

预支了一点零钱。

数目虽极为可怜,

人们却喜笑开颜。


有人去赎取衣裳,

是因为早已典当;

也有人前去付款,

是因为早已欠账;

到头来肥了老板,

全吃到他的嘴上。


我靠在木桩旁边,

等候着发放饷款。

满脸的和颜悦色,

装得像又傻又憨。

只等着将我召唤,

好领取卖命份钱。


站立在木桩旁边,

等候了多少时间。

差不多已到晚祷,

依旧是动静杳然。

我觉得事情不妙,

心焦躁顿起疑团。


为厘清心中烦乱,

找官长当面交谈。

且装作毫不在意,

小心地对他开言:

“这饷款几时到手,

是不是要等明天?”


阴沉沉他把脸变:

“有什么明天后天!

这饷款早已发遍,

你真是畜生混蛋!”

我连忙赔个笑脸:

“没收到一个铜板……”


他马上瞪起双眼,

像两支离弦利箭。

紧接着便把话讲,

睁怒目将我射穿:

“名册上根本没你,

你想领谁的饷钱!”


“这件事真够稀罕!”

我心中暗自盘算,

“来此处已过两载,

没见过一枚铜钱;

干杂役样样有份,

花名册却不沾边。”


眼见得难以申冤,

不愿再白费时间。

对那些顶头上司,

最好是委曲求全。

躬下身连忙后退,

也免得自找麻烦。


少校已全部知晓,

第二天便把我召。

说什么进行调查,

证据要确凿可靠。

罗萨斯一去不返,

现在是办事公道。


他叫来伍长军曹,

立刻便落实查证:

哪一天开始服役,

是何时来到军营……

坐骑是什么类型,

是官养还是野生。


这纯属胡搅蛮缠,

存心要浪费时间。

分明是将我敲诈,

耍把戏暗设机关。

可要是去找上校,

定将我捆上木杆。


让这些坏蛋坯子,

被贪心胀破肚肠!

哪怕是一片烟叶,

都不让士兵分享。

我们剩一把瘦骨,

比不上一只驼羊。


我恰似沙漠雏鸵,

对他们无可奈何。

倒不如暂且装死,

也免得惹下大祸。

虽然是心中有数,

且装作昏聩梦魔。

我真是灰心丧气,

等待着良好时机。

一旦有土人侵袭,

混乱中溜之大吉。

趁那时逃之夭夭,

返回我家乡故里。


既不是吃粮当兵,

更不是保卫边境;

简直是老鼠洞穴,

恶猫在霸道横行。

恰好似开局设赌,

骰子上总是“独坑”。


颠倒了青红皂白:

士兵们变成短工。

为他人去做苦役,

村落间往来匆匆。

待土著进行抢掠,

才又去应召从戎。


把戏中我已发现,

长官们多有庄园。

长短工不计其数,

马牛羊喂满圈栏。

我虽然见识短浅,

这勾当也能看穿。


做官要地位牢靠,

只需有四件珍宝:

骏马和责任心高,

篷秋再加上马刀。

这原是天经地义,

偏这里另是一套。


我深谙世态炎凉,

但已是病入膏肓。

我倘若久留此地,

必定会客死他乡。

也只有逃出虎口,

才算得安全妥当。


只由于发生口角,

好家伙,那天晚上,

就好像硬拉皮绳,

又将我绑在桩上!

真个是心毒手狠,

我差点筋断骨伤。


那一次事出蹊跷,

我终生永难忘掉。

深夜里回到营房,

一新兵正在放哨。

他喝得醺醺大醉,

我是谁竟不知道。


外国佬性情粗野,

说出话无法听清。

不像是基督信徒,

谁知他何处出生

只听他喃喃自语:

他是“那不乐死扔”


他本是值班哨兵,

只因为醉眼蒙,

看不清我是哪个,

便闹得风雨满城。

蠢东西无端发难,

把我当婚筵鸡羹。


他看见我在靠近,

“你是蛇?”连忙发问。

“嚷什么?”我即答复,

他吼道:“壮猪!”“壮猪!”

我嘴上悄悄嘀咕:

“你小子才是壮猪!”


说话间,我的老天!

忽听他拉动枪栓。

我连忙弯腰蹲下,

蠢东西射出子弹。

醉汉子没有瞄准,

否则这故事算完。


枪声响事情传开,

军营内骚乱起来。

众官长纷纷出洞,

热闹戏马上彩排。

洋鬼子安然无恙,

我上桩又是白挨。


地上插四把刺刀,

把我在中间放倒。

醉醺醺少校来到,

在那里大喊大叫:

“捣蛋鬼,我教训你,

看军饷该不该要!”


用四根肚带皮绳,

捆手脚紧紧绷绷。

尽全力四下拉拽,

咬牙关我不作声。

过后我对那哨兵,

一整夜骂个不停。


我不知政府为何

派洋人来保边疆。

外国佬胆小如鼠,

连牵马都不在行。

可官方竟然相信,

他们会勇似虎狼。


只知道掺乱添烦,

全不会备马搬鞍。

我多次亲眼看见,

宰牲口不敢近前。

牛羊已撂倒地上,

仍不敢靠近沾边。


官长们消磨时间,

面对面一味清谈。

大小事均需服侍,

连烤肉都要人端。

像阔少那般娇弱,

这倒是名不虚传。


暑天里不堪忍受,

寒冬里浑身颤抖;

除非是有人奉送,

要不然烟都不抽。

谁捞到一把烟叶,

你来抢他也来偷。


下雨时胆战心惊,

像只狗怕闻雷声。

鬼子们半男不女,

没一点男子雄风!

小物件不感兴趣,

见篷秋非偷不行。


望远处恰似盲人,

任何事都不精通。

见黑影眼前掠过,

更不敢弄明查清:

究竟是一只鸵鸟,

或者是骑手、畜生。


要是将敌人追踪,

过好久才敢出营。

上马便臀部起泡,

到处躺七竖八横。

正如同让猫孵鸡,

那鸡蛋算是白扔。

我一生经历不少,

现在才刚刚开场。

我一生时乖运蹇,

不幸事成串成行。

每一个痛苦灵魂,

都愿意倾诉愁肠。


那时节已将马匹

全部都聚在一起。

士兵们赶来集合,

集中在老营那里。

对土著印第安人,

要进行一次偷袭。


当时向我们说明,

一定要轻装前行。

若是在土著营内,

立功劳赢得光荣,

归来时犒赏高乔,

并准许探亲归省。


在此次讨伐当中,

说我们前途光明。

还宣布上司驾到,

是什么部长先生。

何许人我说不清,

人称他“母鹅先生”。


全军就开始集中,

包括了各个连营。

带来了一些大炮,

涂满了线条纵横。

话匣子从此开始,

简直是喋喋不停。


要知道这种陷阱,

难骗我狐狸精灵:

无论他部长来去,

对逃犯无足重轻。

我也非无名之辈,

老板的账上有名。


高乔人不愚不憨,

我向来精明强干。

既然是英雄好汉,

就不怕火海刀山!

生平中每遇风险,

总使我获益匪浅。


我自从幼年时起,

就学会自力更生。

尽管是身居底层,

不懂得附凤攀龙。

倘若是受苦太多,

那也会不甘欺凌。


我自知见识短浅,

这条命本不值钱。

是野兔还是猎犬,

虽要靠命运决断,

可那些上司长官,

也应该关心一点。


那一天漆黑夜晚,

集合在帐篷里边。

有人在传杯把盏,

是长官与那法官。

我再也无法忍耐,

跨上鞍快马加鞭。


一旦我自由自在,

田野上鲜花盛开。

我可以随心所欲,

指挥着胯下坐骑,

即便是夜色如漆,

也能够到达目的。


危险中出没往返,

我从未胆战心寒。

遇危难毫不气馁,

从未给高乔丢脸。

识路途像猪一般,

很快就找回家园。


白白地经受熬煎,

三年后重返家园。

开小差两袖清风,

只求个时来运转。

穿山甲藏进洞里,

避风险暂把身安。


旧草房荡然无存,

只剩下茅草几根。

也只有苍天知晓,

多么地令我伤心。

那时候我曾发誓:

比豺狼还狠十分!


经受过这般苦难,

谁也会如丧考妣。

老实说我的哭声,

像妇人惨惨凄凄。

主啊,我痛苦境遇,

胜过你受难前夕。


只听得几声尖叫,

幸存着一只公猫。

隐藏在野兔窝里,

可怜虫才把命保。

我回来无人通报,

它却像早已知道。


离家时牛羊满圈,

本是我全部家产。

法官曾许下诺言,

很快能解甲归田。

财产由妻子照管,

直至我重返家园。


……

……

后来据邻居言讲,

只为将债务抵偿。

田地被人家要走,

又复将牲口卖光。

谁知有多少变故,

反正是家破人亡。


最可怜我那儿子,

挣扎着受尽折磨。

自己去当了长工,

可他们哪会干活!

就像是小小幼鸟,

没长毛刚刚出窝。


可能就从那以后,

也像我饱经风霜。

兄弟们从不分离,

众人都如此言讲。

大概是基督信徒,

将他们留下收养。


我老婆更为可怜,

天晓得多么艰辛!

人说她高飞远去,

与哪只鹰隼成婚,

一定是觅食糊口,

既然我未留分文。


向来是有富有穷,

这本是人之常情。

身旁有一群儿女,

腰中却一文不名。

假若是不想饿死,

不再婚又怎能行。


再不能邂逅团圆,

亲爱的宝贝心肝!

既上帝不将我佑,

但愿得保你平安。

对我那小儿小女,

在此也遥遥祝愿。


孩子们离了亲娘,

就如同弃婴一样。

这才是生来命苦,

亲爹又不知去向。

从此后无人照管,

狗见了都不汪汪。


小家伙多么可怜,

到何处去把身安。

哪里有窝棚过夜,

哪里有角落避寒,

既没有篷秋可披,

也没有衬衣可穿。


见他们受此熬煎,

人们却毫不可怜。

说不定在哪一天,

尽管是地冻天寒,

将他们赶离炉旁,

嫌他们碍事添乱。


菲耶罗几个儿女,

只落得被人驱赶。

就如同野狗一般,

夹尾巴四处流散。

或去找好人行善,

或者是躲进深山。


玩什么阴谋诡计,

我也知此种技艺。

我不负天下之人,

但我也至死不屈。

谁再想将我坑害,

定叫他枉费心机。


我原本老实厚道,

却成了逃犯高乔。

可悲的环境当中,

我本是饱尝煎熬。

虽然说土生土长,

已深谙此种世道。


知道它手段狡猾,

知道它心肠毒辣。

知道它陷阱重重,

怎么样将人坑耍。

定叫它露出原形,

拼性命也无二话。


谁若是自找无趣,

定要来与我较量,

我可是像只猛虎,

小虎崽已被偷光,

不叫他败下阵去,

也让他逃亡他乡。


尽管都说高乔人,

痴愚恰似官马魂,

每逢苦难压头顶,

无人胆敢不屈身,

我看为人莫认命,

只要心中血尚温。

他们在将我追捕,

诬我是流窜之徒。

我自知在此多余,

又不知去往何处。


不幸事有增无减,

恶命运更加猖狂。

逼得我走投无路,

就只好四处逃亡。


无茅屋又无妻室,

开小差颠沛流离。

口袋里一贫如洗,

叹身上衣不蔽体。


儿女们多么不幸,

我仍想再去寻找。

四下里东奔西跑,

赤条条穷困潦倒。


有一次从旁知晓,

要举行欢歌舞蹈。

寻子的希望已小,

“米龙卡”跳上一遭。


有多少好友亲朋,

“贝里贡”跳得高兴。

逢知己得意忘形,

那一夜大醉酩酊。


这一次非同以往,

酒醉后大打一场。

对手是一个黑人,

带一位黑肤姑娘。


黑姑娘走上前来,

对众人不理不睬。

借酒兴我把口开:

“黑……牛……你……也跳舞来。”


黑姑娘懂我说啥,

未迟疑当即回答,

不屑于看我便骂:

“那黑牛是你亲妈!”


跳起舞自高自大,

屁股像狐狸尾巴。

兴冲冲合不拢嘴,

炫耀她玉贝银牙。


我开口哼起小曲,

打油诗唱上一段:

“叫一声:黑色婵娟,

我把你当作鞍垫。


“白人是上帝所做,

圣彼得做穆拉托,

魔鬼做的是黑人,

好给地狱生煤火。”


黑汉子场外站定,

早已是义愤填膺。

一双眼闪闪发亮,

黑夜里两盏明灯。


我知他性情暴躁,

走上前又去讥嘲:

“男子汉纵是鬈毛,

也不该怒气不消。”


破皮靴躬身一跃,

自恃他胆大艺高。

对我说:“坏蛋高乔,

世界上数你鬈毛!”


恶狠狠向我扑来,

要将我置于死地。

我抄起一把酒壶,

照准他打将过去。


煤黑子怒不可遏,

吼叫着像头蠢猪。

从腰间抽出匕首,

呐喊着向我猛扑。


我放声喊开众人:

“先生们请听我讲,

给公牛留个空当,

生或死由我独当!”


黑汉子受我一击,

用篷秋护住左臂:

“今天要让你知道,

能不能独当得起!”


他正在卷起衣袖,

我便将马刺抽出。

心想着这位老兄,

恐怕是不好对付。


万物中孰能解酒,

遇险情最好消愁,

纵使你贪杯过量,

睁双眼亮在心头。


黑汉子向我猛扑,

似乎要吞我入肚。

一而再向我攻击,

都被我拦截挡住。


“法弓”护盘“爱斯”形,

是用钢锉加工成;

捅他一下他闪过,

黑汉凶猛往前冲。


我用刀面向下拍,

拍在黑汉头顶间。

双腿摇摆直打战,

脚下走路如拌蒜。


伤口出血流不停,

黑汉头发一片红。

发怒犹如小猛虎,

暴跳重来又逞凶。


利刃眼前猛一晃,

寒气逼人闪银光,

刀尖已经够到我,

黑汉刺中我腮帮。


热血沸腾在胸中,

黑汉面前我站定。

向他猛刺又猛砍,

一位魔王丧了命。


最后一个回合里,

用刀将他高挑起。

朝着篱笆扔过去,

尸首像是一袋米。


两只脚蹬了几下,

定然是回了老家。

我终生不能忘记,

他那种垂死挣扎。


黑姑娘抢先跪倒,

两只眼红似辣椒。

在那里放声痛哭,

就像是母狼嚎叫。

我本想打她一顿,

去止住她的哭号,

然而我低头一想,

那样做实在不好,

我不该惩治女人,

出于对死者礼貌。


用牧草将刀擦净,

解开了老马缰绳。

慢慢地跨上鞍去,

隐蔽处缓缓而行。


事过后我才知道,

无人为死者守灵。

用兽皮裹尸埋葬,

连祈祷也未举行。


听人说从那天起,

每逢到夜深人静,

常看见一点鬼火,

恰似那痛苦魂灵。


想将他尸骨扒出,

重新再葬入坟墓,

为使他减轻痛苦,

我不时有此意图。

另一次是在酒店,

我正在饮酒用餐。

突然间来个高乔,

他自恃英俊强悍。


来到时将那骏马,

直骑到酒店门前。

我对他不予理睬,

仍站在柜台旁边。


在那里称王称霸,

无人敢奈何于他。

只因与少校先生,

相互间勾勾搭搭。


由于他受到庇护,

举止便得意忘形。

无论谁身遭不幸,

他都要将人欺凌。


可怜虫如果以为

生来就高人一等,

无人敢正眼看他,

死神却目不转睛!


人世间原本如此,

悲剧中大体相同。

无论是甚等样人,

吉或凶早已注定。


他翻身跳下骏马,

推一下巴斯克人。

递给我半瓶烧酒,

说一声:“内弟请饮!”

我回答:“请为令姊,

对胞妹休得费心!”


他说:“啊!你是高乔,

出生在何地何方?

大概是自寻坟墓,

或者是不怕刀枪?

俩公驴不能同槽,

你我乃针尖、麦芒。”


撕扭着一同出去,

那汉子动作麻利。

我心中倒也有底,

又凭着眼快手疾,

一翻腕用那“法弓”,

剜开了他的肚皮。


那时候我与法庭,

早已有纠葛纷争。

一见他乱蹬双腿,

老板也惊叫一声。

为了要闯出栅栏,

我猫腰挤出桩缝。


跨坐骑祷告上帝,

保佑我奔往他乡。

被称作游民浪子,

早抛掉妻室儿郎。

遭不幸一桩一件,

忆往事落泪悲伤。


总是要东逃西躲,

受贫寒又受折磨,

无洞穴又无巢窠,

似强盗被人捕捉。

只因为是个高乔,

平白地就有罪恶!


像一匹驿站老骥,

你用毕他又牵去,

捉弄他永无休止。

打从他幼年时起,

像小树生在山上,

谁为他遮风蔽雨?


出生在森林野地,

天为他行了洗礼。

教士说:“找娘去吧。”

说完便将他抛弃。

从此他颠沛流离,

像一头负重毛驴。


又像是小小羔羊,

风雨中无人放养。

亲生父充军边境,

为官府服役奔忙。

严冬里瑟瑟颤抖,

无人管又无人帮。


一见你烧酒沾嘴,

就骂你高乔醉鬼;

一见你踏进舞厅,

就诬你极不正经;

只有靠自卫造反,

要不然早晚完蛋!


无儿女又无妻室,

无亲友无靠无依。

大家都称他奴仆,

却无人将他保护。

命运坏和牛一样,

不拉犁进屠宰场。


房屋是野草枯黄,

巢穴是大漠荒凉。

向幼畜抛出套索,

好抚慰辘辘饥肠。

只因是“高乔强盗”,

像逃犯无处躲藏。


在那里纵遭毒打,

打得他四脚朝天,

谁为他祈祷一句,

哪颗心将他可怜?

打完后像对猪犬,

被丢进山洞水边。


和平时分文不给,

打仗时要你当先;

出差错无人原谅,

处罚时绝不容宽。

高乔人生在此地,

只是个投票机关。


对于他只有酷刑,

对于他只有牢笼。

尽管是理直气壮,

总诬你理屈词穷:

“穷人道理像木钟,

干敲不响有谁听!”


忍受,是愚蠢高乔,

反抗,是坏蛋高乔。

无论是鞭抽棒打,

都是他本人自找!

生来就命该如此,

谁让你是个高乔!


命运啊,相守相依,

自从我呱呱坠地;

既然是风尘知己,

就应该形影不离……

我要用钢刀利器,

将道路重新开辟。

整日价东躲西藏,

不敢回茅屋草房。

白日里偷偷走近,

惊弓鸟一样惊慌:

总待在草房顶上,

偷偷将警察?望。


高乔人时运不济,

像狐狸被人追击。

只要他稍微大意,

狗群就一齐扑去。

纵然他十分精细,

也难保没有万一。


每当那夜幕降临,

大家都睡意深沉。

他却向草丛走去,

四下里没有声音。

要寻找栖身之地,

是多么疾首痛心。


在白色绵羊身边,

羊羔儿咩咩叫喊,

看奶牛跚跚远去,

牛犊儿哞哞呼唤。

可是他不幸高乔,

心有苦能对谁言。


就这样挨到夜晚,

巢穴内去把身藏。

虎既能栖居巢穴,

人何尝不是一样。

我所以不愿回家,

只为把警察提防。


倘若是他们到此,

来完成自己使命,

我尚有个人见解,

一向是身体力行:

高乔人品德高尚,

不打扰惊动女性。


孤零零走向旷野,

比小鹿还要惊心。

像一只丧家之犬,

去寻找草棚栖身。

或躺在兔子窝旁,

一直到白昼降临。


野茫茫无边无际,

流浪汉毫无目的。

夜沉沉似墨如漆,

高乔人如同鬼蜮。

纵然他睡在那里,

也不怕官府捕缉。


希望,是勇敢无畏,

岗哨,是谨慎小心,

救星,是坐骑良骏,

人不寐漏尽更深,

唯苍天将他保护,

除“法弓”别无故人。


……

……


在一个不眠之夜,

我抬头仰望群星。

人愈是惨遭不幸,

星愈是闪烁光明。

上帝把群星创造

正为了慰藉生灵。


对星空满怀深情,

当雨后看到三星,

快乐便油然而生。

在茫茫潘帕草原

高乔人若要逃生

星星是指路明灯。


博士们不值一文,

唯经验才是珍品。

他自诩通晓万事,

在此却一无所知。

只因为高乔学问,

另有它独特窍门。


旷野中一片凄清,

度长夜直到天明。

眼望着繁星运转,

是上帝缔造苍穹。

高乔人与谁为伴,

除禽兽便是孤零。


正如同刚刚所述,

身处在孤独之中。

四周围黑如狼口,

将苦楚诉与清风。

忽听得“嘁喳”鸟叫,

竖起耳注意倾听。


像一条蚯蚓一样,

紧紧地贴在地上。

我立刻听到声响,

马蹄声落地铿锵。

骑手们成群结伙,

我一听便知端详。


人若是身处险境,

对事事都须提防;

于是我全神贯注,

将身体俯卧地上。

顷刻间便已听到,

刀刃的磕碰声响。


来的人轻手轻脚,

这使我更加小心。

或许是我被发现,

到此地前来找寻。

然而我不愿逃走,

那岂非胆怯小人?


我连忙画个十字,

喝一口烈酒压惊。

就像是铠鼠一样,

两只手抱着酒瓶。

倘若要将我收拾,

这机会倒也难逢。


将马刺全都取下,

也免得妨碍厮杀。

再将那裤脚卷起,

腰带又紧紧束扎。

试钢刀锋利与否,

削根草检验一下。


马缰绳拴在草上,

急用时随手可牵。

马肚带牢牢系紧,

急用时非同等闲。

背靠在骏马身上,

逸待劳心里坦然。


他们已来到身边,

停住脚犹豫不前。

我虽未一下看清,

却已是怒满心间,

对来者高声喝道:

“不怕死尽管上前!”


我想让他们知晓,

这里有好汉一条。

他那里有何企图,

我早已十分明了,

故而才先声夺人,

何必等他们吼叫。


有个人神气活现:

“你本是高乔逃犯。

曾杀过一个黑人,

另一个是在酒店。

警察们现已在此,

要和你彻底清算。

你若敢负隅顽抗,

定会把老本输完!”


我赶忙上前答腔:

“杀人事且莫多讲,

那可是说来话长。

我不会束手就擒,

让你们一齐全上,

看能否将我捆绑!”


他们已急不可耐,

跳下马一齐上前,

竟将我围在中间,

就像捉野狗狞犬。

我说声苍天保佑,

持“法弓”与之照面。


忽然间火花一闪,

长铳枪响了一声。

却谁知命不该死,

并未能将我射中。

我趁势将他挑起,

尸首像一条沙丁。


另一个匆匆赶来,

用套球将他招待。

打他个猝不及防,

先让他尝尝厉害。

他像条伤尾恶狗,

逃窜得比狗还快!


他们都恼羞成怒,

一个个恐后争先。

大家伙一拥而上,

我握刀恭候坦然。

急匆匆眼花缭乱,

相互间直把腿绊。


两个人手持利剑,

又骄傲又是横蛮。

破衣服裹住身体,

直奔到我的面前。

他二人同时扑来,

像野狗争食一般。


我佯装向后倒退,

将篷秋忙抛向前。

那一个莽撞汉子,

一只脚踏在上边,

我急忙用力一拉,

摔他个四脚朝天!


另一个失去伙伴,

急刹车不敢上前。

我趁机向他逼进,

打得他吁吁气喘。

早已经魂飞魄散,

这家伙……抱头鼠窜!


有个人手持长竿,

剪鬃刀拴在顶端。

直愣愣向我冲来,

拴牛的木桩一般。

着实地给他两下,

忙逃命嗷嗷叫唤。


幸好在那个时候,

东方已发白破晓。

我祈求“圣马利亚,

倘若能救我脱逃,

我发誓从今以后,

胜锦葵放下屠刀。”


我一跃跳到核心,

无所畏面对敌群:

摆架势准备决斗,

这时节上来两人。

我将刀戳在地上,

开玩笑戏弄他们。


有一个想逞能干,

举斧头直将我砍。

挥臂膀将它挡住,

连汗毛也不让沾。

那小子刚要上前,

扬尘土迷他双眼。


等他将尘土抖净,

用双手揉擦眼睛。

我火速飞身向前,

说给他死得清醒:

“愿上帝使你走运!”

一翻腕将他送终。


可就在这个空当,

忽觉得自己肋上,

有马刀替我搔痒,

全身血顿时冰凉;

我立时心头火起,

热腾腾燃我胸膛。


我向后倒退几步,

一直到站稳脚跟;

挥长刀连刺带砍,

要杀这土生白人;

他失足跌进坑里,

我正好送他入坟。


或许有哪位天神,

拯救了高乔灵魂,

只听得一声怒吼:

“不能昧天理良心!

克鲁斯绝不允许,

伤害这勇士高人!”


随话音来我身边,

他反戈给我助战。

我乘势发动反击,

两个人更加灵便。

克鲁斯勇似猛虎,

像保卫虎穴一般。


两个人向他猛扑,

有一个命丧黄泉,

其他人乱作一团,

我们却勇气平添。

说时迟那时可快,

巡警像黄鼠逃窜。


看死尸躺在地上,

嘴脸都拉得很长。

还有个像只皮箱,

克鲁斯从后言讲:

“还需要再来警察,

把他们装到车上!”


收拾好死者尸体,

做祈祷跪在地面。

十字架木棒做成,

我请求上帝可怜,

饶恕我作孽多端,

这些人都已归天。


将这些可怜死者,

胡乱地堆在一起;

不晓得谁来收尸,

我们向茅屋走去。

或许是那些秃鹰,

用他们饱腹充饥。


我们俩手挽着手,

相互间传递酒瓶。

任何人在此场合,

喝口酒都是雅兴。

克鲁斯虽非酒鬼,

也不惜润润喉咙。


我两个润过喉咙,

扬长去兴致冲冲。

就在那沿途路上,

不断地亲吻酒盅。

像仙鹤伸脖环顾,

还唯恐有人跟踪。


我说道:“朋友,朋友,

我此去听天由命。

倘若是有人斗胆,

再阻拦我的前程,

我仍要义无反顾,

男子汉当行则行。


“我是个落魄之人,

目前已无处安身。

无木桩能够蹭痒,

无树叶可以遮荫。

不过我尚能自强,

因此上并未灰心。


“当我去服役之前,

原本有妻室田园。

归来时空无一物,

妻子也音讯杳然。

天晓得这种劫难,

到几时才能算完。”

克鲁斯

老兄啊,男人在世,

本来是为受艰辛。

这也是大好机会,

方显得意志坚贞。

一直到死神叩门,

才算是寿终正寝。


身穿着破衣烂裳,

对品德却也无妨。

我灵魂虽非高洁,

人受苦我自心伤:

这正像包子一样,

肉馅多不在褶上。


我不妨对您直言,

我亦有三灾八难。

不幸事确实也有,

尽管我心似铁坚。

倘若是事态需要,

我也会装作愚顽。


生活虽狼狈不堪,

时常还耍些手段。

有时我装生疥癣,

其实却毫无红斑,

可一见酒囊在此,

像乞丐奔向美餐。


只要是身体健康,

灾难就难把我伤。

夏日里头顶烈日,

冬季里何惧冰霜。

人世间既同地狱,

基督徒何必悲伤!


伙计你细听我言,

咱们要正视艰难。

狐狸虽十分奸狡,

也常落陷阱里边。

只为吃羊羔嫩肉,

狐狸皮做了长衫。


咱二人只得忍受,

如今这举步维艰。

但对此不必气馁,

人世间原本这般。

受苦难如同绞盘,

无休止往复循环。


面对着死神双臂,

从不肯低头屈膝。

拖曳着悲惨命运,

尽所能一步一趋。

懦弱者难脱危险,

强者却常常逃离。


每个人所受苦难,

各自都牢记心间。

朋友啊你若问我,

总结得十分简单:

往事已成为过去!

明朝起又是一天!


我也曾有位情侣,

意绸缪浸润心肝。

那时节谁若寻我,

定要去她的跟前。

我恰似一颗纽扣,

钉在她衣襟上边。


在相爱过程当中,

动物都眼亮心明,

娘儿们不是蠢货,

高乔人堪作先生。

必须把琴弦调好,

才能够歌唱爱情。


谁那么心灰意冷,

竟不去爱恋妇人!

只要不杨花水性,

困苦中可慰君心:

男子汉孰为伴侣,

窈窕女才是知音。


倘若是妻子贤慧,

你有难她定相随:

情切切关怀备至,

意绵绵体贴入微。

可你却毫无酬报,

衣裙也未送一条。


与我那美貌婵娟,

生活得滋润甘甜。

度时光惬意快乐,

似蜂蝶迷恋花鲜。

朋友啊,何等岁月!

美娇娘惹人爱怜!


似骄鹰从天而降,

落在了一棵树上。

当东方现出霞光,

比彩云更加漂亮。

她好像一朵鲜花,

苜蓿中正在开放。


朋友啊,细听我讲,

有一位领兵官长,

他向来无孔不入,

去我家东张西望,

我深知此人举止,

一定是居心不良。


他与我朋友相称,

我对他却不领情。

他既是顶头上司,

我怎能与他抗争。

粘在我茅草棚里,

像蚂蝗在把人叮。


不久后我便发现,

我妻子被他霸占。

虽然他未掏一钱,

态度却霸道威严,

指使我东跑西颠,

就如同穷人邮件。


他时常派我送信,

所去处颇不算近,

不是去某个庄园,

就是去边隅城镇。

他却在我家鬼混,

军务事一概不问。


男子汉所遭苦难,

什么事最为心酸,

身旁边没有妻子,

无安慰又无陪伴,

但要是当了乌龟,

还不如光棍舒坦。


我不愿外来公鸡,

将我的母鸡调戏。

心里边早有怀疑,

那一回竟然相遇:

老东西正在炉边,

搂抱着我的娇妻。


老家伙那张皱脸,

像牛犊乳毛未舐。

我见他如此放肆,

便说道:“色胆包天!

对爱情你像孤雏,

谁的奶都很香甜!”


老东西抽出宝剑,

好像要将我刺穿。

这时我毫不犹豫,

又向他重进一言:

“当心点!别漏了……怯,

你休想活过今天!”


他向我刺来一剑,

我将它拨到一边。

等到我夺剑在手,

又不忍伤害老年。

远远地给他一下,

轻轻地只用刀面。


当上司总有人拍,

寻常事古往今来。

那时候某公在场,

岂能不邀功请赏:

龇着牙向我扑来,

与走狗毫无两样!


他向我开了一枪,

自以为定把我伤。

但是在节骨眼上,

我总是灵活异常。

我可以向你发誓,

差一点擦我脸庞。


他仍在浪费子弹,

哪一次都未沾边。

像条蛇左弯右拐,

我终于到他面前,

连口气他都未喘,

就叫他一命归天!


我立刻再去追寻

那多情老种行踪……

可怜虫已经藏进

盛碱面皮囊当中,

也只有老天知道,

吓成了什么德行!


男子汉痴迷愚蠢——

当他在爱河沉沦!

老东西望着贱妇,

那眼神令人恶心!

这样的好色贪婪,

妓院里全都少见。


我说道:“这些臭气,

全留给你那阿婆!”

我跑出捂住鼻子,

打喷嚏一连几个。

他却是嗅个不停,

像幼儿生了蛔虫。


母骡子向后倒退,

就说明它要踢人,

虽然它遮遮掩掩,

也常常难藏祸心。

女人要向后倒退,

证明她忘却忠贞。


带上我篷秋衣衫,

离家园去受磨难。

都只为一个贱人,

将两个男人哄骗。

对茅屋说声再见,

从今后誓不回还。


从此后所有婆娘,

我认为全都一样;

既然已了若指掌,

就无须再去试尝:

女人和下崽母狗,

都不许近我身旁!


十一

别的人歌涌如泉,

声朗朗流水潺盢,

比他们我也不差,

我的歌虽不值钱:

歌词儿脱口而出,

似羊群冲出羊圈。


一只羊刚出门槛,

其他羊后面紧追。

挤门楣争先恐后,

蜂拥至成伙成堆。

相碰撞蹦蹦跳跳,

难分舍相依相随。


尽管我见识短浅,

难说个情理昭然。

但是我一旦开口,

胸中诗早已成篇。

这一首刚出门槛,

下首就探头探脸。


请为我聚精会神,

细听我叙述艰难——

充满我肺腑心田。

无论在任何情况,

高乔人对于无知,

都要用鲜血偿还。


自从我惨遭不幸,

便躲进柴草堆中。

灌木丛东游西荡,

像虫兽无穴自容。

朋友啊,那些岁月,

生活得如同畜生。


我见过并曾经历,

有多少饥寒交迫。

遭罪孽难以尽述,

受苦难更不待说。

我怀疑交了噩运,

有鸡眼长在心窝。


每逢着阴雨连绵,

像孤儿多么可怜。

有一次探听知道,

米龙卡跳得正欢。

催动我坐下骏马,

直奔那小小酒店。


是一间舞厅酒店,

茅草棚简陋不堪。

乱哄哄异常拥挤,

满当当摩背擦肩。

穷苦人开心快乐,

总会有风雨波澜。


我有双高腰皮靴,

靴里面高低不平。

靴后跟将脚磨肿,

像鸡冠肿得生疼。

我寻思已经起泡,

谁见了也会同情。


猫舞和“芳丹戈”后,

“阡坎戈”已经开演。

“芳丹戈”我欲观看,

溜进了舞厅里边。

但魔鬼插了一手,

顷刻间乱成一团。


那一位六弦琴手,

是一位蛮横高乔。

我生来脾气暴躁,

忍耐性确实不高。

任何人都不招惹,

要惹我我也不饶。


邀一位美貌娇娘,

“贝里贡”跳了一场。

那歌手正好看见,

我遭罪他知端详。

放歌喉唱了一段,

无疑在将我中伤:


“世界上一切女子,

全都和母骡一样;

我不说百分之百,

却总有几个婆娘,

为不让鸟儿飞走,

将羽毛全部拔光。


“有一些高乔汉子,

得意他妻妾成群;

便不说他们得意,

反正是自大自尊。

正因为豢养妇人,

自己却不名分文。”


女人们交头接耳,

我已是怒火中烧;

转过脸对他骂道:

“鬼知了,休要再叫!”

照吉他砍上一刀,

六根弦统统报销!


洋鬼子立刻出来,

手拿着一支步枪。

我从不自惭形秽,

遇危险也不慌张。

连忙将篷秋脱下,

一下子盖住灯光。


把住门抢先高喊:

“请不要将我阻拦!”

到处是漆黑一片,

婆娘们乱作一团,

混挤在高乔中间,

使她们局促不安!


吉他手率先出去,

马上就向我攻击。

我虽然饱饮醇酿,

可神志并未昏迷。

有几位同乡邻里,

深知我游刃有余。


他不该寻衅玩笑,

要付的代价极高。

老弟我一旦喝酒,

理智便抛上九霄。

他是个小可怜虫,

吓成了软蛋脓包。


要说到救人急难,

女人们颇为能干:

在歌手流血之前,

藏他在酒桶中间。

我就地给他破肚,

用肠子赔他琴弦。


奔旷野跨上骏马,

任逍遥无牵无挂。

似云霞随风飘舞,

无休止浪迹天涯。

人一旦成了逃犯,

无巢穴无室无家。


命运是苍天决定,

任何人无力抗争。

即使是没有安慰,

仍然要忍辱负重。

“手向里能把痒搔,

顺毛楂能把皮剥。”


高乔人身遭不幸,

都向他施威逞能:

小过错无足轻重,

似鸵鸟四处逃生!

可别人罪过再大,

也受到饶恕宽容。


十二

就这样苦熬岁月,

不知过多少时光,

实在是万不得已,

有时将品尝马肉;

也有那苦命高乔,

同我把马肉分享。


要提起当年祸殃,

饶舌头何必细讲!

高乔人从生到老,

走厄运天理该当,

一直到死神召唤,

便奉献这副皮囊。


可我知任何不幸,

有一天总会告终。

经受了诸多苦痛,

幸遇到一位亲朋,

为使我摆脱困境,

找法官去托人情。


要知道在我家乡,

男子汉踪迹渺茫!

他们被坟墓吞没,

或者是战死逃亡,

只因为这块地方,

从不断马乱兵荒。


我寻思正是为此,

法官才将我召见,

对我说他很愿意,

调我到手下身边。

就这样当兵入伍,

我成了警察一员。


他廉价奉送表扬,

夸奖我勇敢好强,

称赞我正人君子,

委任我做了班长。

从此我走马上任,

全班人由我执掌。


就这样粉墨登场,

有什么兵权可掌?

昨夜晚追捕老兄,

我看到时机得当。

我心里早已厌烦,

把军刀挎在腰上。


……

你已知我是何人,

请对我勿生二心:

克鲁斯向你伸手,

忽摈弃情长意深。

从今后同甘共苦,

一起去寻地栖身。


为活命如果需要,

咱二人互为依靠。

总不缺坐骑良骏,

供我们冲出笼牢。

慰饥肠会有腌肉,

度长夜不缺干草。


如果是日久天长,

我们会缺少衣裳。

随便去找只野狼,

可向它谋皮一张。

用狼皮做个篷秋,

鞣制得胜过洗浆。


吃尾巴当作胸脯,

啃脊骨就像臀部。

任漂流四海为家,

不挑食能尝万物,

用黄土可做被褥,

羊栅栏可当房住。


反正我听天由命,

事情总有始有终。

高乔人生当受苦,

一直到葬入坟坑。

或另有仁人志士,

来这里施行仁政。


高乔人生来可怜,

像牛头毫不值钱。

世人以白眼相待,

所以会如此这般,

只因为高官权贵,

逼我们忍受熬煎。


哎呀呀!如果那次,

你像我一样听清,

法官和另外一人,

谈话的全部内容!

说实话在那一回,

真让我大吃一惊!


谈论着如何发迹,

利用那边疆土地。

只要有荒地开垦,

就向外扩充领域。

再驱使各区居民,

到边陲去服劳役。


修铁路派遣移民,

计划得周密精心。

再花费白银千两,

雇洋人入伍从军。

可对待可怜士兵,

恨不得剥皮抽筋!


倘若是长此以往,

将来还不如现今,

有一天终会发现,

田野上渺渺无人,

满目是白骨累累,

遍地皆青冢荒坟。


咱两个遭此厄运,

有多少春夏秋冬。

高乔人劳而无获,

让绳索套在脖颈,

只要把扣儿一紧,

我们就立即送命。


我们俩所受灾祸,

城里人议论颇多。

不过却好似水凫,

总藏起小小鸟窝:

在西边下了鸟蛋,

到东边来叫咯咯。


这些人总是装作

找不到机遇相帮,

当高乔被当权者

折磨得遍体鳞伤,

只说是根除疾患,

却总是开错药方!

十三

马丁·菲耶罗

咱们是同根所生,

两颗瓜一条苦藤:

我今生遭遇不幸,

你亦将不幸遭逢。

我决心结束厄运,

去土人部落谋生。


我祈求天主宽容,

他对我恩德无穷,

既然是别无他路,

只好与叛逆同行。

从此将以恶对恶,

这也是命中注定。


我天主创造鲜花,

又多么美丽娇艳;

上帝是能力无限,

使它们十美十全;

对人类恩德更广,

赐予他丹心一片。


对灯火赐予光明,

对狂风赐予力量,

他使得春蚕蠕动,

他使得雄鹰翱翔,

对人类恩德更广,

使他们能有思想。


虽不知对于飞鸟,

将什么赐给于它,

可那些鸟喙似金,

羽毛美宛似彩霞。

对人类赐予至宝,

舌动弹能够说话。


至于对凶残野兽,

赐予它暴躁勇猛,

对万物冷酷无情,

在世上从不担惊。

对人类何尝亏待?

赐予他自卫才能。


可是我这样猜疑,

上帝在内心考虑:

给人类诸多恩惠,

都是他切实所需,

又降下同等苦难,

使福祸相抵相宜。


苦和难驱使于我,

摆脱这地府阴曹:

我已经不是雏鸟,

早已会挥舞长矛。

一旦到土人部落,

官府就管辖不着。


我晓得那些酋长,

也保护基督信徒。

倘若是自愿前去,

待你也亲如手足。

披篷秋说走就走,

用不着害怕担忧!


在途中会有风险,

但我却不把心担:

我总是漂流四处,

向来就由命凭天。

这一次即使走错,

走错路并不新鲜。


能否将苦难摆脱,

固然是无人担保。

直指着日落之处,

向内地驰骋迅跑。

有一天总会到达,

到达后才能知晓。


咱两个不会失散,

难分舍老马一双。

纵不知身处何方,

高乔人从不转向:

青青草弯腰俯首,

总对着落日斜阳。


在路上不会挨饿,

曾听过他人叙说:

倘若是要充饥腹,

田野里虫兽颇多……

穿山甲、铠鼠、牡鹿,

有鸵鸟亦可捕捉。


当人们走进沙漠,

牛尾巴也能充饥。

连妇女都曾穿越,

到那里无病无疾。

鸵鸟要逃我球索,

比高乔更需麻利。


口干渴何足介意,

忍耐它我也不惧。

找水源我是内行,

迎着风善闻气息。

哪里有野生荸荠,

挖出来毫不费力。


在这里既不安全,

到那里将会脱险。

一旦到土人帐篷,

我们将少受苦痛,

那将是皆大欢喜,

心花放其乐无穷。


我们也入境随俗,

搭一间小小帐篷。

牛犊皮用上几张,

做厨房又兼客厅。

说不定会有女子,

将我们热情照应!


在那里无须劳动,

像一位大人先生。

不时把白人偷袭,

只要能逃出性命,

就可以仰卧朝天,

观赏那日转苍穹。


既然是命运残酷,

使你我日暮途穷。

到那里结束苦难,

我们会重见光明。

到处有肥田沃土,

克鲁斯,咱们起程!


既擅长使用球索,

又会把套索抛撒,

能驾驭野性劣马,

全不怕被它摔下,

就是在土人中间,

也不会发生偏差。


对爱情或者战争,

高乔都高歌相迎;

何况在偷袭当中,

也不会两手空空。

朋友啊,总而言之,

不再以流浪为生。


……

吟咏者唱到此处,

寻酒壶润润枯肠。

饮下去天大一口,

以此来结束演唱。

六弦琴摔在地上,

碎成片四下飞扬。


现在将吉他打烂,

从今后不再拨弹。

人们可把心放宽,

没有人再调琴弦:

任何人无须再唱,

在下我已经唱完。


我吟咏即将结束,

如同把故事叙说,

总有人喜欢提问,

好奇心胜似婆婆,

或许是他想知道,

结果又究竟如何。


他两个溜进圈栏,

偷偷把马群驱赶。

对此事非常老练,

叫牲口走在前面。

很快就过了边界,

神不知鬼也未见。


他们已越过边境,

那时正升起曙光。

克鲁斯劝说马丁,

再看看身后村庄。

就只见热泪两行,

挂在他朋友脸上。


沿着那既定方向,

走进了漠漠大荒。

旅途中或有争斗,

也不知生死存亡。

但愿得有朝一日,

知道些真情实况。


介绍过这些消息,

故事就到此告尽。

我讲述这些不幸,

只因为都是实情。

您所见每个高乔,

都是用苦水泡成。


请您把心中希望,

寄托在上帝身上。

我已经尽抒己见,

在此就告辞收场,

倒霉事人所共有,

可就是都不肯讲。

赵 振 江 译




超 越 语 言

尽管文学语言已在很大程度上接近和呈现了人们的心灵世界和情绪状态,但是语言依然无法满足作家的需要,于是也就有了“言”与“意”的矛盾;为了解决这个矛盾,许多人也提供了一些大致相同的方案。
1.“言不尽意”的痛苦
中国古代医学讲:舌为心之苗;中国古代的文论中说:言为心之声。可见,语言是与主体的心灵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心灵世界的感觉、感受、情绪等也只有通过语言的表达才能获得物质形式,否则,就只能处于昏暗状态。然而,在实际的创作中,作家们常常有这样的感觉:自己想说得非常多,但实际能说出来的却非常少,于是“言不尽意”的痛苦也就产生了。歌德说:“那试图用文字表达艺术经验的做法,看起来好像是件蠢事。”高尔基更是大喊大叫:“世界上没有比语言的痛苦更强烈的痛苦了。”
事实上,早在中国的先秦时期,就提出了“不可言传”和“言不尽意”的问题。如果说在老子那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著名论断里已蕴含了“言不尽意”的思想,那么庄子则把这一命题进一步理论化了:“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书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1] 在庄子看来,言只能表达“形色名声”这些事物迹象,而不能表达“意之所随”的“道”。故事物精微之处,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庄子的这种思想在魏晋玄学大师那里又进一步发扬光大:“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 [2] 显然,由于有了“得意忘言”“得意忘象”的哲学总结,“言不尽意”的思想也有了一个坚实的立足点。
对于“言不尽意”这一命题,中国古代文论家也非常重视。如陆机在《文赋》的开篇就说:“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这里所说的“文不逮意”,也就是“言不尽意”。为什么会如此难呢?这是因为作家要传达的是不同于认识的审美体验,“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这种复杂而微妙的过程,的确是语言难以描述的。对于这一问题,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也有过如下表述:
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
这几句的意思是说,在刚刚开始下笔之时,真是力气倍增;但成篇之后,发现写下来的,不过是心里想的一半。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审美创造中的思想情感凌空翻飞、奇想变幻,而语言文字则是着迹之物,难于生巧。由此可见,在陆机、刘勰那里,已深深感到正是语言的“征实”性与审美体验的丰富性之间的距离,造成了文学创作中“言不尽意”的困境。
为什么会出现“言不尽意”的现象呢?黑格尔认为,语言只能表达普遍的东西,但人们所想的却是特殊的、个别的东西。因此,很难用语言表达人们所想的东西。由此来思考“言不尽意”的问题,我们便会发现,由审美体验构成的这个“意”,与一般的认识是不同的。一般的认识发生于人的意识、思维等心理层面,具有单一、明晰、抽象等特征,这样就与语言的一般性的品格比较匹配,也较易被语言驾驭。而审美体验是主体与客体、感性与理性、直觉与思维、本能与理智、意识与无意识的统一,它的发生深入到人的本能、直觉、无意识这些幽深的心理领域,它与个体的、本原的生命颤动相关联,并具有最鲜明的个别性与特殊性。这样,以一般性为特征的语言就往往难于与它匹配,作家的“言不尽意”的困境就在这种言说与审美体验的疏离与矛盾中产生了。
2.超越语言的方案
为了走出“言不尽意”的困境,中外文论家和作家往往把超越语言作为一种理想,也提出了超越语言的具体方案。概括而言,有两种方案值得重视。
(1)自动写作
“自动写作”是超现实主义文学家提出的一种超越语言的方案。关于“自动写作”,布列东(André Breton)有过如下解说:
在思想最易集中的地方坐定后,叫人把文具拿来。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处于被动、接纳的状态,不要去想自己的天资和才华,也不要去想别人的天资和才华。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文学确是一条通向四面八方的最不足取的道路。事先不去选择任何主题,要提起笔来疾书,速度之快应使自己无暇细想也无暇重看写下来的文字。开头第一句会自动跃到纸上;不言而喻会这样,因为下意识的思想活动所产生的句子无时无刻不在力图表达出来。接下来一句就较难写了。因为它无疑会接受我们意识活动的影响;如果我们承认第一句的写作受到过哪怕是最小限度的自觉意识的影响,那么其他句子也不好写。但这些毕竟无关紧要,因为运用超现实主义的最大兴味正在于此。当然,标点肯定会阻挡我们心中的一直不断的意识之流。但是我们应该特别提防轻声的提白。如果由于出了疏忽之类的小小差错,预先警觉到沉寂将来临,那就要立刻结束已经变得过分明晰的文字。在那个来源可疑的词后面,应该写上一个字母——任何字母都可以,比如I,但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一律写I;把这个字母用作下面那个词的首字母,借以恢复随心所欲的意识之流。 [3] 
布列东认为,这样写出来的语言,就是一种没有任何模式,没有任何界限,没有任何成见,具有无限可能性和自由性的语言。这种语言超越了日常的现实,而与人的心理生活中更深层的现实联系在一起,因而是一种最纯正、最生动的表现形式。布列东制定的“自动写作法”显然是建立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所发明的“自由联想”的基础之上的,他所要做的,是希望用文学创作中的那股“言语流”来导引出文学家心中的那股“意识流”,让作家的言语活动随着作家飞速运转的心理一道飞起来。这种写作与我们前面谈到的作家选择“内部言语”进行创作有某种相似之处,但是却走到了一个极端。这种文字也许可以成为“尽意”之“言”,但由于它完全是无意识和非理性的,很可能又会使这种“尽意”之“言”变得莫名其妙,最终让读者无从理解。
(2)意生言外
寄意于言外,是中国古人提出的超越语言的理想。刘勰首先在《文心雕龙·隐秀》篇中提出“文外之重旨”和“意主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的主张。所谓“文外之重旨”“意主文外”,即追寻“言外之意”。这一思想可以说是刘勰的一大发现。他认识到“言征实而难巧”,于是就想到是否可以在提炼话语文字的基础上,使意义产生于话语文字之外,就好像秘密的音响从旁边传来,潜伏的文采在暗中闪烁。这样一来,不但“言不尽意”的困难被克服了,而且可以收到以少总多、余意无穷的效果。因此,刘勰解决“言不尽意”的基本思路和具体办法是在语言文字之外建构一个艺术空间,使意义深藏于这一空间,从而产生一种特殊的艺术效果。正是因为刘勰的这种理论开创,后来的文论家才把意生言外作为超越语言的基本思路。钟嵘强调“文已尽而意有余”,司空图要求诗歌要有“味外之旨”“韵外之致”,要“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苏轼提出“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文也”,梅尧臣认为“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袁中道倡导“天下之至文,莫妙于言有尽而意无穷”,都是刘勰这一理论主张的发扬光大。
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看,中国古代的“言外之意”说,实际上就是将言语与感觉、想象同一化。如前所述,语言本来是一般的、概念化的、抽象的,照理说,它无法表达具体的、特殊的、个别的东西,对于那些幽深微妙之意义,更缺少把握的能力。但我们必须认识到,语言作为一种心理实体,具有指称和表现两种功能。在文学创作中,语言的指称功能相对弱化,而表现功能则被提到了更加重要的地位,因此,作家就可以利用语言的表现功能,历历如绘地、栩栩如生地去写景状物,这样,语言就感觉化了,心理化了,语言也突破了自身的一般化的缺陷,可以自由地去表现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和意,收到“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效果。苏珊·朗格(Susanne K.Langer)指出:“那些只能粗略地标示出某种情感的字眼,如‘欢乐’‘悲哀’‘恐惧’等,很少能够把人们亲身感受到的生动经验传达出来……当人们打算较为准确地把情感表现出来时,往往是通过对那些可以把某种情感暗示出来的情景描写出来,如秋夜的景象,节日的气氛,等等。” [4] 为什么“欢乐”等语词无法传达人的生动经验?就是因为这里只运用了语言的指称功能,它无法唤起人的感知和想象。相反,在“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之类的诗句中,头一句的愁是概念,是指称,并不能作用于我们的感官;但第二句中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已是形象,是表现,它强烈地作用于我们的感知、想象和理解,我们已从这语言所描绘的画面中,领悟到难于言说的“言外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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