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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策兰诗5首

德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策兰的那些关于诗歌的观点,绝不会全都是直接地或者间接地回应海德格尔的特定概念的,尽管在某些例子中,它们确实是的。但是海德格尔,还有在更小的程度上,阿多诺,都广泛而创造性地思考过诗歌和语言的问题,而且,他们似乎也激发了策兰这样做。和他们一样,他在1959年8月和1960年10月之间写下的各种思考的主题,涵盖面非常广,而且也触及了这两位思想家已经涉及的问题,尽管他自己比他们更加专注于诗学问题。他的思考,比如,从当代文学理论和运动,包括具体派诗歌,直到控制论和信息理论;从《尼伯龙根之歌》到超现实主义;从隐喻的本质,到诗歌的声调、节奏、时长、音色等。而且,他的笔记还追问了一些关于诗歌的本质的基本问题,比如它是“写成”的,还是通过其他方式产生的;它是否能够被描述;它是否意在交流,而如果是这样,那么,它要交流的是什么;它与另一个“他者”的关系是什么。它们还思考了“他者”在被倾诉后是否会回答;一个人该如何理解诗歌与自身的语言、诗歌与那个诗性的“我”之间的双重关系。还有别的笔记考察了诗歌的含混性和不可解索性、诗歌的声音的本质以及这种声音的功能。还有笔记集中在策兰的一项兴趣上,即诗歌与诗歌所源自的社会事件、诗歌的作者之间关系,也就是诗人自己,或者当时的社会政治事件对一首诗的介入程度、相关程度,以及反映在其中的程度。
此外,这些笔记中还有一张独立的书单,列出了策兰认为对他的诗学非常重要的二十多种专门的著作的作者和标题。正如我们所预想的那样,海德格尔的名字出现在了其中,列在其名字后面的有《存在与时间》《论根据的本质》(DM 210)。另外,在他的笔记中,他转述、提及,或者特地引用了几十位其他哲学家和作家的作品,而且经常没有给出具体的文献来源。他的很多笔记都清楚地表明,他在初次阅读海德格尔的时候所感觉到的那种思想上的相似性,仍然灌注在了他的思想中。有时候,他通过零散地借鉴来建立起自己的观点与海德格尔的观点之间的这种联系,比如,1959年8月19日的一条笔记。这条笔记这样简单地写道:“诗歌:并非表现的艺术!” ( DM 143)在《演讲与论文集》中,海德格尔曾用了类似的术语来哀叹在诗歌被仅仅降格为一种“表现方式”(G 7;193)的时代诗歌语言的腐败。在另外的段落里,策兰将这种观点上的重合呈现得更清楚了。在这些段落里,他重申了海德格尔的观念,即“诗歌是一种馈赠”。现在,他在笔记中把诗歌描述成“献给一个受灵感激发的人的馈赠( das Gedicht als Geschenk an den Beseelten, DM 63,75,76)”;或者,用另一种说法,“诗歌把它自己……放到了你的双手中(Das Gedicht gibt sich dir. . . in die Hand , DM 34 )”。在别的地方,他还重复了海德格尔的一个观点,即语言向诗人“说话”。还有好几条笔记对“Zuspruch(说话)”这个名词进行了稍微的改变,使用了“ das Zuspruchende (DM 63 , 76 ,111)”这个词来描述诗人对那些向自己言说的语言的聆听和复写的现象,但是,它们的意思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还有一个段落,通过在同一句话中使用另一个海德格尔的术语而暗示了自己的来源——对动词“ sich ereignen (自己发生)”的使用,与语言向我们的言说结合在了一起:“在一个狭小、局促的空间里,诗歌自己发生了,这是一种解放,不仅仅是语言的解放,而且是说话者的解放——通过向他言说的东西。”



旅伴


你母亲的灵魂在前方盘徊。

你母亲的灵魂助你在夜间导航,礁石接着礁石。

你母亲的灵魂鞭击舷头的群鲨。


这个词语是你母亲的卫护。

你母亲的卫护分享着你的倚靠,石头连着石头。

你母亲的卫护屈身拾捡那光的碎屑。




纪念保罗·艾吕雅


将那些词语葬入死者的坟墓

那些词语,他为了生存而说出。

将他的头部安放在它们之上,

让他去体会

渴望的语言,

那些钳子。


将那个词语放置在死者的帘睑之上

那个词语,他曾拒绝过他

一个称呼他为你的人,

词语

他跃动的心脏血液穿流

当一只手赤裸如他自己的手

缠结住这个称他为你的人

直抵达未来之树。


将这个词语放置在他的帘睑之上:

或许

他仍旧湛蓝的眼睛,将开呈

一瞬,那更异样的蓝,

他,这个称他为你的人

将和他一起入梦:我们。




风景


高高的白杨——这个星球上的人们!

幸福的黑潭——你向他们映照死亡!


我看到了你,姐妹,立在那辉芒中。




时间的眼睛


这是时间的眼睛:

它向外斜瞧

从一条七彩的眉毛下。

它的帘睑被火焰清洗,

它的泪水是热蒸流。


朝向它,盲目的星子在飞

又熔化在更烫的睫毛上:

它是世界上日益增长的温暖

死人们

萌芽,开花。




露水


露水。我与你躺在一起,你,在垃圾堆里,

一轮模糊的明月

向我们猛掷答案,


我们被击碎分散

又重新在分散中结合


上帝碾碎了面包,

面包碾碎了上帝。

绿 豆 译



在最早的阶段,策兰的批注中有某些特定的词语和较长的短语,都可以直接地上溯到海德格尔那里。其中一个是“Gleichursprünglichkeit(同样源始性)”。这个词出现在关于“诗歌的含混性的同样源始性(DM 87)”的笔记中。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从《存在与时间》中吸收这个独特的海德格尔式术语的。在那本书中,这个术语多次出现。策兰在1953年读过那本书,并且在这个术语出现的地方,留下了很多记号。他扩展了海德格尔的这一思想,认为不但诗歌的语言,而且它的含混性,都是同样源始的。

在1959年8月30日留下的一条笔记中,又有明显的借鉴行为。这条笔记讨论了两个问题——诗歌的含混性与死亡:“诗歌的含混性=死亡的含混性。人=终有一死者(Die Menschen = die Sterblichen)因此,作为一种仍然关心死亡的东西,诗歌算得上是一个人身上最为人性的东西之一。”

就在策兰写下这条笔记的同一天,他阅读了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中的一篇名为《物》的文章。他为这篇文章的一段话加了下划线,并且在同一页的边缘处写下了一条笔记,讨论的是海德格尔提到的“四重”。这位思想家认为,所谓“四重(fourfold )”是指地、天、神和终有一死者。海德格尔随后给出了这四重中的最后一个术语的定义:“终有一死者就是人。”这就是策兰在8月30日的笔记中的引文“终有一死者=人”的来源。尽管“终有一死者=人”这一论断似乎是很明显的,但海德格尔这样说,则是为了专门区分人类与动物,因为动物不是终有一死者。据他说,动物并不会有人类死亡那种意义上的死亡,它们仅仅只有终止。在这一页下面的空白处的笔记中,策兰写下了海德格尔的术语(“终有一死者”和“人”),并且通过调换顺序,让其基本的观念得到了保持。他的笔记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终有一死者。”考虑到他后来关于这一主题的思考,这似乎是他的下列观点的一种速记:因为其源头在人,所以,诗歌和终有一死者注定不能永存。随后,他把这一颠倒了的公式直接转化成了以上所引的8月30日的笔记:“人=终有一死者。”

还有一条批注,可以证明海德格尔充当了这些思考的催化剂之一。这条批注同样隐约地涉及到了策兰在1959年8月阅读的《演讲与论文集》中关于尼采的文章。其中包括一个带有编号的索引词列表。这些词汇都是他想要详细阐述的。策兰的列表中的第三项,包含有对海德格尔的思想来说非常熟悉的语义——“物、世界、存在、存在者、显现”。但是,第四条笔记建立了一种直接的联系。它提到了“思考和语言”,随后是加了括号的“引自《泰阿泰德篇》等”这样几个字。

“引自《泰阿泰德篇》”指的是在海德格尔关于尼采的文章中的一段话。在这段话中,海德格尔引用了柏拉图的《泰阿泰德篇》中的一个观点。策兰阅读了海德格尔对这句话的翻译,并加上了下划线。据这位思想家说,这句话把思想描述成了一场“灵魂与它自身的对话”。在同一页中,海德格尔对希腊文独具个性的翻译,把这段引文变成了:“灵魂在自己所见到的东西的包围之下,在走向自我的途中,所经历的那种言说着的自我的聚集(Sichsammeln)。”

策兰在《演讲与论文集》中的这个地方,不但读到了海德格尔不同寻常的翻译并加上了下划线,而且还在原书中抄写了柏拉图的这段话,并用自己的话做了复述,也认可了海德格尔的德文翻译。这再次证明,在1959年8月撰写这些笔记的时候,他直接抄录并研究了《演讲与论文集》。尽管此时还未得到充分发展,但是——他从海德格尔的这段描述中推导出来的观点——诗歌,和思想一样,可以看作是诗人和他自己的一场对话—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并且在他形成自己的诗学的时候,成为了他的思想与海德格尔的思想之间的区别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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