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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尔德林诗6首

德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在《黑格尔通信百封》这本书里,提到了荷尔德林不幸的命运。他两岁失去了生父,九岁失去了继父,1788年进入图宾根神学院,与黑格尔、谢林是同学和好友。1798年秋天因不幸的爱情离开法兰克福。1801年离开德国去法国的波尔多城做家庭教师。次年夏天,他得到了在他作品中被理想化为狄奥蒂玛的情人的死讯,突然离开波尔多。波尔多在法国西部,靠近大西洋海岸。他徒步横穿法国回到家乡,神经有些错乱,后又经亲人照料,大为好转,写出不少著名的诗篇,还翻译了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和《俄狄浦斯王》。精神病后又经刺激复发,1806年进图宾根精神病院医治。后来住在一个叫齐默尔的木匠家里。有几位诗人于1826年出版了他的诗集。他于1843谢世,在神智混乱的“黑夜”中活了36个年头,是尼采“黑夜时间”的好几倍。荷尔德林一生不幸,死后仍默默无闻,直到20世纪人们才发现他诗歌中的灿烂和光辉。和歌德一样,他是德国贡献出的世界诗人。哲学家海德格尔曾专门解说荷尔德林的诗歌。 
有两类抒情诗人,第一种诗人,他热爱生命,但他热爱的是生命中的自我,他认为生命可能只是自我的官能的抽搐和内分泌。而另一类诗人,虽然只热爱风景,热爱景色,热爱冬天的朝霞和晚霞,但他所热爱的是景色中的灵魂,是风景中大生命的呼吸。凡·高和荷尔德林就是后一类诗人。他们流着泪迎接朝霞。他们光着脑袋画天空和石头,让太阳做洗礼。这是一些把宇宙当庙堂的诗人。从“热爱自我”进入“热爱景色”,把景色当成“大宇宙神秘”的一部分来热爱,就超出了第一类狭窄的抒情诗人的队伍。 
景色也是不够的。好像一条河,你热爱河流两岸的丰收或荒芜,你热爱河流两岸的居民,你也可能喜欢像半神一样在河流上漂泊、流浪航行,做一个大自然的儿子,甚至你或者是一个喜欢渡河的人,你热爱两岸的酒楼、马车店、河流上空的飞鸟、渡口、麦地、乡村等等。但这些都是景色。这些都是不够的。你应该体会到河流是元素,像火一样,他在流逝,他有生死,有他的诞生和死亡。必须从景色进入元素,在景色中热爱元素的呼吸和言语,要尊重元素和他的秘密。你不仅要热爱河流两岸,还要热爱正在流逝的河流自身,热爱河水的生和死。有时热爱他的养育,有时还要带着爱意忍受洪水的破坏。忍受他的秘密。忍受你的痛苦。把宇宙当做一个神殿和一种秩序来爱。忍受你的痛苦直到产生欢乐。这就是荷尔德林的诗歌。这诗歌的全部意思是什么?要热爱生命不要热爱自我,要热爱风景而不要仅仅热爱自己的眼睛。这诗歌的全部意思是什么?做一个热爱“人类秘密”的诗人。这秘密既包括人兽之间的秘密,也包括人神、天地之间的秘密。你必须答应热爱时间的秘密。做一个诗人,你必须热爱人类的秘密,在神圣的黑夜中走遍大地,热爱人类的痛苦和幸福,忍受那些必须忍受的,歌唱那些应该歌唱的。



德意志詠歌


当旦晨醉了激感着灵升起

鸟儿开始了它的曲儿,

而川流把射线抛洒,更迅疾地下溅

越过岩石走着崎岖的路,

因为太阳把它温暖了。而他

求入他国

少年们门关和街市醒来,

从炉的圣火

有发红的香气升起,那时唯他沉默,

那时他在胸中静静地提着心,

在孤独的堂中思索。然而当

那时坐在深荫里,

当头上榆树鼓噪,

在呼吸清凉的溪畔德意志的诗人

咏唱,当他饱饮

清醒人的圣水、倾听远方的宁静时,

那支灵魂之歌。

他尚未、尚未太充满灵,

而清纯的灵魂

直到愤怒中他

他的脸颊因羞愧而发烧,

不神圣那支詠歌的每个音。

然而星星们哂笑

那人的单纯,当从旦方来

说着预言跨过我们民族的山峦

他们逗留

如同父的手放在他的卷髮上,

在童年的日子里,

就这样一种祝福加冕,他颤栗着感觉它,

于歌手的头,

当你,你

因你的美,直到今天,

一直无名的,哦最属神的!

哦父国的好灵,

曲中他的言称道你。




在多瑙河的源头……


……

……

……

……

……

因为,犹如当高高地从音调宏伟的风琴,

在圣堂里,

从无穷竭的泉脉清纯地淌出,

那前奏,唤醒着,旦晨时开始,

并及遐迩,从厅堂到厅堂,

现在那令人清爽、成旋律的激流奔腾,

直至在寒阴里,那屋子

为灵感充溢,

可现在醒来,现在,升起时对它,

对着节日的太阳,会众的歌队

应答:就这样言

自东方来到我们中,

而且在帕耳那索的岩间在基色隆我听到,

哦亚细亚,你的回声,折射

在社稷山上,再陡然从阿尔卑山

下来一位异乡女她

到我们这里,一位唤醒女,

那陶冶人类的声音。

那时有一种震惊全都抓住了

被击中者的灵魂,而夜

常常降临到最好的人的眼上。

因为许多能够,

如河流、岩石甚至火的暴力,

由人凭艺术强制,

而志向高远者,不以刀兵

为意,可是在属神的面前

刚强的被打倒匍匐于地,

几乎类似野兽;它,

为甜美的青春驱使,

躁动中漫步翻越山峦

并在中午的炎热中

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可是被

引领下来时,在嬉戏的风中,

圣光,带着更凉的射线

喜人的灵来到

蒙福的大地,于是它伏贴,不习惯

那个最美的,沉寐于儆醒的睡眠,

在星星尚未接近以先。我们也这样。因为确有很多人

的目光在神发来的恩赐前熄灭,

对于那些友好的、自伊奥尼亚到我们这里、

甚至来自阿拉伯,那珍贵的

教训甚至连那些淑美的詠歌都

从未令那些入睡者的灵魂欣慰。

然而有些是清醒的。他们常常自得地

在你们中间游荡,你们,美丽城邑的市民,

在比武场上,那里往常隐身的那位英雄

秘密坐在诗人们身边,边观看角斗士边微笑着

赞美,那位被赞美的,那些悠闲而认真的子女。

它过去和现在都是一种不停歇的爱。

彻底分离了,可我们却因此

彼此想念,你们,地峡上的欢乐者啊,

还有在科菲索河畔和塔宇格托山上的,

连你们我们也都思念,你们高加索的谿谷啊,

虽然你们如此古老,那里你们乐园啊,

思念你先祖和你先知,

哦,亚细亚,你的刚强者们的啊,哦,母亲!

在世界的征兆前无所畏惧的,

把上天和所有命运放在肩上,

镇天扎根在山上,

第一次懂了,

跟神单独

讲谈。他们现已歇。可如果你们,

这必须说,

所有你们古人,不说,自哪里?

我们称呼你,——为神所迫,——我们就称你,

自然!并且重新,仿佛自浴中迈出,

你一切神生的。

我们的确几乎要走,像孤儿;

虽然它一如既往,只是那护持不再;

然而少年们,想着童年,

在家里连他们也不陌生。

他们三重生活,就像

上天的长子们那样。

没有在灵魂里

白给我们那忠诚。

不是我们,就连你们它也都保存,

在圣所,在言的兵器中,

离别时你们,你们这些命运之子,

把那个较不符命的留给我们,

你们善灵啊,你们也在,

常常,当圣云那时环绕一位时,

我们就惊骇,不知道如何去解它。

可你们用琼浆把我们的气息调了味,

于是我们常常欢呼或让我们起

一个想法,如果你们却挚爱着一位,

他就不停歇,直到他成为你们中的一个。

因此,你们仁慈的!轻轻环绕我吧,

使我能留驻,因为还有很多要歌唱的,

可如今终结了,有福地哭泣着,

如同一个爱的传说,

对我那詠歌,连它于我也

这样,赪颜,失色,

自开始以来。然而一切都这样。



迁徙


福喜的睢维亚,我的母亲,

你,跟上面那更光芒闪耀的、

你的姐妹伦巴达一样,

也有百溪流过!

还有足多树木,白的泛红的绽开,

更幽暗,蛮野中,遍布转深绿的叶子,

还有睢士的阿尔卑山脉也荫蔽着

毗邻的你;因为你近家屋的火炉

而居,并倾听,在那儿

从银祭盘里

泉如何潺湲,如何被清洁的

手分注,当在温暖的

射线触摸下

结晶的冰和被轻轻

触动着的光所崩坍的

积雪的峰巅用最清纯的水

泛滥大地。因此忠诚

在你身上与生俱来。近本源而

居者难离那个地方。

而你的儿女们,那些城邑,

在黄昏笼罩的湖畔,

在内卡耳河的草场上,在莱茵河边,

他们全都觉得,此外

不会有更好的地方居住。

可我要朝高加索去!

因为就在今天我还

在风中听说:

诗人们当同燕子一样自由。

就在更年少的日子里此外

还有一事透露给我,

说在很久前

父母们,德意志世族,曾经

静静地随多瑙河之波迁移,

在夏日里,那时他们

寻觅荫翳,同

太阳的儿女们一起

来到黑海之滨;

它名唤好客者

实为不虚。

因为,当他们最初看到彼此时,

别人先已靠近;然后我们的人也好奇地

坐在橄榄树下。

可是当他们的大氅触及彼此、

没人能听到

别人自己的谈话时,就会

生出一场争执,要不是有清凉从

树枝落下的话。

争斗者们的脸上

不时有微笑展开,有一刻

他们静静地仰视,然后充满爱

向彼此伸手。很快

他们互易了兵器,还有

房里所有可爱的财物,

还互易了言辞,友善的诸父

在儿女们的婚庆上

所祝愿的无一落空。

因为自神圣婚配的人那里

生长起一个世代,比

此前此后

为人们所称起的一切都更美。在哪里,

可你们住在哪里,亲爱的亲戚们,

让我们能重温那个联盟

并能回忆起珍贵的祖宗?

那里在岸边,伊奥尼亚的

林间,卡伊斯特河的平原上,

有欢喜太清的鹳鹤,

被阔远的晚霞笼罩中的山峦环绕;

那里也有你们,你们最美的!或是护持

那些以葡萄藤为冠、回荡着

詠歌的岛屿;还有一些住在

塔宇格山下,住在多被颂扬的许美多山脚,

他们最后绽放;然而从

帕耳那索泉直到特摩洛岭

耀金的溪流都奏响着

一支永恒的曲子;就这样那时

在上天的柔和触击下,

森林同丝弦的抚奏

一起喧响。

哦荷马的国度!

在殷红的樱桃树上或者当

葡萄岭上你送给我的

小桃树返青了,

燕子自远方来,叙说着许多,

在我的壁上筑屋,在

五月天里,就是在星空下

我也记念着,哦伊奥尼亚,你!然而对人来说

亲临才好。因此我

来了,来看你们,你们岛屿,还有你们,

你们河流的交汇口,哦你们忒提的殿堂,

你们森林,你们,还有你们,你们伊达的云彩!

然而我没想呆下。

不友好且难以赢得的

是我所逃离的那位缄口的、那位母亲。

她的儿子中有一位,莱茵河,

要带着暴力溅落到她心口上,那条

被倒推回去的在远方就变细弱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然而我并不愿这样离她

而去,只是为了邀请你们,

我才来找你们,你们希腊的雅丽女神,

你们上天的女儿,

以教,倘若旅途不太远,

你们来我们这儿,你们淑美的!

当气流呼吸起来更柔和,

早晨把有爱的箭

射给我们这些太过隐忍的,

清淡的云朵绽开

在我们跳动的眼上,

那时我们将说,你们,恺丽女神,

怎么来到戎狄这里?

可是上天的女侍

是奇异的,

一如所有神生的。

这便成了他的梦,若有一位要

阻截它并惩罚那个

要凭强力跟它等同的;

这常常令一位

几乎从未想过要这样的人惊诧。




莱茵河


致以撒·封·辛克莱

幽暗的常青藤中坐着我,在森林

的关口,恰时,正当黄金的中午,

为寻源头,从上而降

自阿尔卑山脉的阶级,

在我看它是神筑的,

据古训唤作

上天者们的堡垒,而那里

奥秘地多有被裁断的

犹抵达人类;从那儿

我不假臆度听到

一个命运,因为几乎无暇

在暖荫中

讲论许多,我的灵魂就已

朝义大利徜徉

远至摩累阿的海岸。

而此刻,在山里,

在银白的巅峰和

喜人的葱翠底下深处,

那儿森林觳觫着朝他、

还有岩首重叠

俯视,镇日,在那里

在至寒的深渊中我

听到那少年哀号

求解脱,他们都听到,他如何喧砯,

控诉地母,

和生育他的曳霹雳者,

他那发怜悯的父母,然而

那些有死的却逃离此地,

因为恐怖的,当暗无天光里他

在缧绁中翻滚时,

是半神的狂暴。

这是川流中最高贵者、

生而自由的莱茵河之音,

他期望的,有别于他上面的弟兄,

台森河与罗达努河,

他别了且欲迁徙,他那君王的灵魂

迫不及待将他朝亚细亚驱赶。

然而在命运前

这意愿却顽冥无知。

可最盲目的却

是众神的诸子。因为人会认得

他的房,而于兽那就是它

要构筑处,然而他们

有个缺陷,就是他们不知何之,

被交与那个未经见识的灵魂。

清纯所源起者是个谜。连

詠歌都几不可将之揭橥。因为

你如何肇始,就会一直留止,

危急,及调教,亦能成就

如许,缘最多的

由出身使然,

以及迎逆新生儿

的晖光。

可何处有哪个,

为了毕生

保持自由,唯遂

心愿,这样

从优势的高处,像莱茵河一样,

这样如他一样,从神圣的

子宫里喜降?

因此他的言是一声欢呼。

他不爱,像别的孩子,

在襁褓中啼哭;

因为起初那些蜿蜒的

河干匍匐爬向他一侧的地方,

干渴中它们缠卷着他,

意欲把这位想也不想的

拖去并好好庇护

在自己的齿间,他大笑着

撕碎了这些蛇虺连带着猎物

跌落,匆急中

一位更大的驯服不了他

就任他生长,如闪电,他必要

劈坼大地,又如受了魇魅,森林

和倾圮的山峦随他奔逃。

但是一位神想为他的诸子

免去这匆急的命,微笑着,

当毫无节制,却受

神圣的阿尔卑山阻遏,在

深处,就像这一个,众川向他恚怒。

在这样的洪炉里那时

也锻造了一切精粹的,

而美的是,当他随后,

在离却群山、

静静徜徉在那德意志的国土

而自足并且在好事业中

止住他的渴望后,当他耕耘了这国土,

父莱茵,还在他奠基的城里

哺育可爱的儿女。

然而从未、他从未遗忘。

因为居所必得宁先衰败,

而且条规和人的白昼

要变为无象,然后这样

一位才会忘记本源

和少年时清纯的声音。

谁是那第一个

坏了这爱的纽带

从中造出绳索的人?

那时才会对自己的法权

确信无疑和对天火

那些桀骜的讥诮了,那时才

侮蔑那有死的路径

挑拣了狂妄的,

并图谋等同于诸神。

可是在他们自己的

不死性上诸神拥有足够,而且但凡

天上的需求一物,

也就不出是英雄、人

和别的必死者。因为既然

那些最有福的什么也感觉不到自己,

那么一定,假如允许

这么说,有位他者在诸神的

名中有份的感觉着,

他为他们需要;然而他们的判决

是,他要拆他

自家的房,还要像对雠敌一样

詈骂那最亲爱的并且父子要将彼此

埋葬在瓦砾堆下,

倘若有一位想像他们一样而不

想容忍不等同的话,这么一位激狂者。

因此有福的是那找到

一种已裁定的命运者,

在那里对迁徙

和患难的记忆

依然甜美地喧溅在平安的岸边,

使得这里那里往远处

他喜欢眺望直至那道

神在他诞生时为他的驻留

划给他的边界。

然后他歇了,带着蒙福的谦和,

因为他所要的一切,

那个天上的,他自行拥护

不受强制的,微笑着

此时既然他消停了,为那些猛者。

是半神们我此刻在思想,

而且我定认得那些可珍爱的,

因为他们的生活时时这样

感动我渴望的胸怀。

可是谁,像卢梭,你,一样,

其灵魂不可征服,

变得坚忍,

并具更稳重的心智

和用以聆听的甜美禀赋,

用以这样言说,使他自神圣的丰满中

如酒神,神一般愚拙

而超绝法度地把它,这最清纯者的语言,给与

能解悟的善者,但是他有权

以瞽盲打击不敬的人们,

那些亵渎的奴仆,我如何称呼这位异客?

大地的诸子,一如母亲,

是普爱的,因而他们也不费力地

接纳那些幸福的,接纳一切。

所以那个必死的人会

吃惊受怕,

如果他要思虑天,这个

他用有爱的双臂

搁在肩上的,

和喜乐的重担;

那时常常在他看来最好

几乎完全遗忘在

光线不炽灼的地方,

在森林的荫翳中

比勒湖畔清新的葱翠里,

并且贫而无忧,初学者般,

去就夜莺习练音调。

而且壮丽的是,随后从神圣的酣眠中

重又站起且因林中的清凉而

儆寤,此时于向夕时分

走向更柔和的徂晖,

当他,那位筑就山峦

并规划了河道的,

在他也微笑着

把人类碌碌的、

贫乏气息的生命,像帆一样

用他的气流导引后,

也歇了,那位刻匠此时

朝他的女弟子,找出的

好多于恶,

朝今天的大地,日头平西了。——

然后人和众神嘉庆婚礼,

所有生者都庆祝,

而一刻间

命运也平齐了。

逋客寻找逆旅,

勇士则求甜眠,

可是有爱的人们

一如既往,他们

家居,那儿花卉因

无害的余烬而喜,而灵令

黑黯的乔木喧噪,可是未和好者们

转变了并急于

先向彼此伸手,

再晚,友善的光

沉没夜就来临了。

然而它从一些人那里

匆匆经过,另一些人

持有它却更久。

永久的众神

无时无刻不充满着生命;可至死

一个人却也能

在记忆中留存那最好的,

那时他便体验了至高者。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度。

因为承受不幸

难,可更难的是承受福祉。

但是一位智者能够

从亭午直到子夜,

再到晨光破晓,

留滞筵会至大亮。

向你在冷杉树下炽热的小径上或者

在橡树林的幽黯里神愿意

罩在钢铁中,我的辛克莱!或是在云霾里

显现;你认得他,那时少年的你认得

那善者之力,而主宰的微笑

不再在白日里

对你隐蔽,当

那个活的看去

狂热、被桎梏;或者甚至

在夜里,当一切全紊乱无序地

溷淆而太古的

混沌重来了。




〈和好的,你这从不教人信的……〉


〔尚无标题时的《太平休日》草稿·前期稿〕

和好的,你这从不教人信的,

如今你来了,化作

朋友形象,不死的,可我

还是认识你 高上者,

它要曲我膝,

并且几乎像瞎子我必

问你,上天的,你于我何用,

不管你从哪儿来,蒙福的太平!

这一件事我知道,必死的你啊不是,

因为智者或

忠实瞥视的朋友中有一位多能澄明,可是当

有位神显现时,天上地上和海上

就会有更始万物的明光。

我们也曾喜乐,

在旦晨时,那时工房在休日里

静寂,还有花朵在静寂中,

连它们也绽放得更美,清澈、有生机的泉倾注。

远处响起会众令人颤栗的歌,

那里,神圣的葡萄酒一样,更奥秘的谶语,

老迈,可一度更强大,自神的

暴风雨里在夏天长出,

然而我的忧烦止住了

及怀疑,可是我从不知道,我如何这样,

因为未甫出生,为何你们

就已在我眼上铺开黑夜,

使我看不到大地并且必须辛苦地

呼吸你们,你们这上天的气流。

它已是先定。神微笑,

当无以遏止,却受他的山岳阻遏,

在他的铁岸里河流愤怒地吼哮,

深深在那里无白昼称呼他们为被埋葬者。

哦,总保留一切者,就让你也这样

保留我,保存我轻逸的灵魂,

因此我今天过节,夕时在寂静中

环荣着那个灵,而且即便我卷髮银灰,

我也要谋计,我们,你们这些朋友们,

要为宾筵、詠歌操忙,有足够枝冠和音响

在这样的时候不死的少年一样。

很多我都想招邀

就出现吧,少年,因为你尚未讲毕,

它先就朝下叫唤,那个喜乐的很快被罩起,这

你递过来,广阔地遮蔽着有个灾难

在你上面可怕地展开,

就这样迅疾过去了天上的一切,可是并不徒然。

无时不精于那个度,用宽宥的手

有位神将触摸人类的

居所,只在一瞬间,

而他们不知道它,然而他们

记念它很久,并问道,它曾是谁。

可如果一个时代过了,他们就认得它。

感谢会紧跟人类的善举,

可是对神的恩赐整年

先是劳苦和迷误,

为了在随后的时间

高处的射线能更温柔

穿圣野照耀。

因此,哦神的!就出现吧,

比以往,哦,更美吧,

和好的啊,现和好了,使我们夕时

同朋友们一起称呼你,并歌咏

那些高上的,你之外并及他者。

因为几乎干涸,往祭祀的火焰里

圣火全都已呼出,

这时迅速点燃着,父遣

他所有的最有爱者下来,

为了,火焰爆窜着,

当在一代到一代的滋补中,

人类会有太多祝福,

以至于人人自满,高亢地忘了上天,

那时 他说 就该开始个新的,

看哪!你所不语的,

已为时间的完满带来。

这你深知,但你被派来不是去生、去死,

而且越来越比他的场大,如众神的神

他自己,也必须是其他里的一个。

可是当那时辰敲响,

如匠师他走出工房,

除了一件过节的,

他不穿别的大氅

作征兆,以使就连在工时

他还剩有一件别的。

他显得更小又更大。

你也这样

并成全我们这些有爱的地母的儿子,

让我们,这样从节庆里

长大,把他们全都庆祝而不去

数那些神,一个永代全部而在。

在我等于日光!更作为神

在你白日的夕时受我一拜。

愿我们如今能留驻。




〈和好的,你这从不教人信的……〉


〔尚无标题时的《太平休日》草稿·后期稿〕

和好的,你这从不教人信的,

如今你来了,化作

朋友形象,不死的,可我

还是认识你 高上者,

它要曲我膝,

并且几乎像瞎子我必

问你,上天的,你于我何用,

不管你从哪儿来,蒙福的太平!

这一件事我知道,必死的你啊不是,

因为智者或

忠实瞥视的朋友中有一位多能澄明,可是当

有位神显现时,天上地上和海上

就会有更始万物的明光。

我们也曾喜乐,

在旦晨时,那时工房在休日里

静寂,还有花朵在静寂中,

连它们也绽放得更美,清澈、有生机的泉倾注。

远处响起会众令人颤栗的歌,

那里,神圣的葡萄酒一样,更奥秘的谶语,

老迈,可一度更强大,自神的

暴风雨里在夏天长出,

然而我的忧烦止住了

及怀疑,可是我从不知道,我如何这样,

因为未甫出生,为何你们

就已在我眼上铺开黑夜,

使我看不到大地并且必须辛苦地

呼吸你们,你们这上天的气流。

它已是先定。神微笑,

当无以遏止,却受他的山岳阻遏,

在他的铁岸里河流愤怒地吼哮,

深深在那里无白昼称呼他们为被埋葬者。

哦,总保留一切者,就让你也这样

保留我,保存我轻逸的灵魂,

因此我今天过节,夕时在寂静中

环荣着那个灵,而且即便我卷髮银灰,

我也要谋计,我们,你们这些朋友们,

要为宾筵、詠歌操忙,有足够枝冠和音响

在这样的时候不死的少年一样。

很多我都想招邀,可是哦你呀,

友好而真挚地好着人类,

那里在叙利亚的棕榈下,

那城在附近,乐于在泉边流连;

粮田在周围沙沙作响,静静地呼吸着

来自受祭为圣的山黑暗里的清凉,

亲爱的朋友们,那忠实的云,

也遮蔽着你,使得那清纯、英猛的

穿过荒野那射线柔和地自上来到人间,哦少年!

啊!可是就在言中间,更暗地把你

可怕地决然,有个致死的灾难遮蔽。就这样迅疾

过去了天上的一切,可是并不徒然。

因为宽宥着无时不精于那个度,

只一瞬间一位神将触摸人类的

居所,始料不及,无人知道,谁?

而所有冒失的那时也可走到上边,

而野兽必从偏远的地极

来此圣地,盲目触摸着演习癫狂

在属神者身上,而且将在此碰到一个命运。然而感谢

不再随后接这样的恩赐之踵。

太难容纳它,

因为赐予它的那个若不留情,

早就用炉的祝福

把我们的屋顶和地板点燃了。

可从属神的我们接受了

确是很多。那火焰给我们

放到手里,还有地板和海潮。

以比人的方式多得多的

它们,那些异力,不再为我们亲信。

星宿教诲你,它

就在你眼前,你不再能与它相等:

可那个全在生活的,关于他

有许多喜乐和詠歌,

他有一个儿,他是个安详而大能的,

我们如今认识他,

因为现我们认得他父,

而且为来过节

那位高上者,世界的灵

欢喜地俯就人类。

因为做掌权的他总是太大,

且较他更低下,只要他的场能延及。

然而就连一位神也喜欢,必死者一样

拣选白天的工,并分有命运

即全都自己见识,而当

寂静转来时,生者之间也会有一种语言。

如匠师他走出

工房,更小又更大,而且除了一件过节的,

他不穿别的大氅。可是在有爱者中施行的律法是,

美而齐平着的他们那时

自地至高天全都施行。

人已多所见识,

自从我们是一番谈话

并且听到彼此。

我们如今是一个歌队。因此所有

被称起的天上的,都应为一个整

数,神圣,自我们口里清纯地发出。

因为,看哪!已是时间之夕,这个时辰

迁徙者要转向歇处。很快有

一位神为那个他者落脚。以便

他们全都依挂的那个最为所爱的你们

不会缺。有一个全都在你里面他们全都,

所有必死的会是,我们迄今所认得的。

因此就出现吧,少年。无人,像

你,代其他所有的而行。因此那些你

把它给他们的人们就,所有他们就都讲了那语言,而你

自己也说过,就是我们在真里在

高处并将也在灵上在神殿里礼拜。

你那时有福可是现在

更有福,当我们在夕时同朋友们

称呼你并咏唱那些高上者且当在

你周围全都是属你的。现在

脱了那个罩。很快别的也会

明瞭,我们不怕它。

刘 皓 明 译




柯尔律治

塞缪尔·泰勒·柯尔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的重要诗篇都写于1797—1798一年之内。此前有些少作,此后也偶有佳作,但对于一般读者来说,他只是三首诗的作者,这三首是《古水手谣》、《忽必烈汗》和《克利斯特贝尔》。
然而这三首却代表了英国浪漫主义的一个重要方面,即“超自然”、神秘主义的一面。三诗本身也都写得瑰奇,不同凡响,似乎好懂而又难解,至今都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加上柯尔律治在文学理论上的重大建树,这就使得他在英国诗史上占有突出重要地位。
《克利斯特贝尔》(“Christabel”)只完成两部分,共677行。18世纪后半叶英国出现一种“哥特式”小说,写幽灵出现于古堡之类的故事,柯尔律治此诗用了类似情节:一位名叫克利斯特贝尔的姑娘在月夜林中看见一个极美的女子在哭泣,说是被一群强人所劫半路扔下的,动了怜悯之心,请她进了父亲的古堡,安置在自己睡房里。第二天克利斯特贝尔的父亲老爵士也很有礼貌地接待了那位女子,听她说起家世,发现她的父亲是邻居的一位爵爷,原是自己过去最好的朋友,不过后来两人却吵翻了成为仇敌。现在老爵士早已后悔,看见这位小姐就想重续旧好,忙着派人前去把爵爷老友接来同她女儿一起在自己堡里团聚。不料这时自己的爱女克利斯特贝尔却跪在他的脚下,向他央求:“看在我死去的母亲面上,请您把这女人送走!”
为什么姑娘原来救了这个女人,而现在却要把她送走呢?这是因为她昨夜与这女人同寝,感到一阵昏迷,如中魔法,而今天又在她父亲面前,看见那女人侧眼看着自己,显出了一条蛇的原形,忽然间:

这小姐的眼睛在她头上缩小,
缩成两只蛇的眼睛,
带着恶意,更带着恐惧,
侧面瞧着克利斯特贝尔!——
一会儿——这景象就已消失!

而这时倒是老爵士勃然大怒了,怎么女儿会不理解他要与老友重新和好的心愿!于是他不顾她的央求,命令手下人立刻动身上路去接小姐的父亲。
至此第二部分结束。柯尔律治原来还要再写三个部分,但始终没有实现。
此诗写得既有故事,又有气氛,转接处颇为戏剧化,而在格律上又不用通常以音节组成的音步,而用了古英语诗的重音办法,即每行不认音节多少只有四个重音。已成部分作为手稿流传时,受到司各特和拜伦称赞,柯尔律治才将它发表。实际上,司各特的《最末一个行吟诗人之歌》和拜伦写的东方叙事诗中的《围攻柯林斯》,都受到柯尔律治此诗的影响,尤其在格律上如此。
另一首未完成的诗是《忽必烈汗》(“Kubla Khan”)。此诗可谓集梦之大成,不仅内容是诗人在读一本游记中间打盹时梦中所见,而且诗句也全是诗人在梦中所写,醒来还记得,于是赶快写下,不料写到五十四行时忽然有客来访,等到客走重新执笔,却把下文完全忘了。这是诗人自己在本诗引言中说的写作经过。
从现存五十四行来看,此诗可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同忽必烈有点关系。开始几行就提到了他:

忽必烈汗降下旨意,要在上都
修筑游乐之宫,堂皇富丽:
其处圣河阿尔夫
流穿深不可测的山窟,
注向阴暗的海里。

接着是一番描写,不止写异国风光,而且出现了这样的凄丽景色:

但是啊,那条裂罅深邃而充满幻想。
斜劈青山,横过雪松林地!
荒野去处,一如既往,
半钩残月,圣洁而魅惑迷惘,
有女留连徘徊,为鬼恋悲泣!

这是一种与《克利斯特贝尔》一致的浪漫情思,属于中世纪的“哥特式”幻想。
然而这样的“鬼恋”气氛却立刻为怒潮轰鸣声所驱逐了,元朝大汗再度出现:

忽必烈在轰响中听见,
祖先在远方预言争战!

但是引起赞叹的却不是军事征服,而是那想象中的游乐之宫:

这设计稀罕,真天开异想,
教山窟冰霜伴殿宇朝阳!

冰雪晶莹而殿宇朝阳闪耀,这一奇异的对照加强了图景的异域色彩。
第二部分则与忽必烈无关。它一上来就描写另一个梦中所见:

一次梦幻中,我曾见到
一张古琴,女郎怀抱:
那是位阿比西尼亚少女,
唱阿堡拉山之曲,
弹琴伴奏歌调。

这是梦中之梦,地点从上都移到了非洲,格律也从轰响变成了古琴伴奏的歌曲,好像是安静下来了。但这歌曲却又突然变成呼喊:

小心!小心!
他目光似电,长发飘风!
莫犯圣威,阖闭眼光,
围成圆圈,绕行三度,
因为他已喝过甘露,
又饮过天堂乳浆。

这最后一段中的“他”指的是诗人,所描写的是诗人在灵感激发时犹如神灵附体,如疯如狂的样子。全诗至此倏然而止。
显然,此诗的主角并非蒙古大汗,而是诗人;所渲染、形容的是灵感,是想象力。情景转换的迅捷,形象对照的突兀,格律上多种乐音替换的频繁,都是为了突出想象力的作用,表现出它的不可捉摸性。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神秘、瑰奇的一面在此集中显现了,而此诗之着重音乐美和意境美而不讲思想或道德意义,则又成了后世纯粹诗、抽象诗的先导。
《古水手谣》(The Rime of the Ancient Mariner )是柯尔律治留下的唯一完整的长诗。称为“谣”,是因为它采取了古民谣的格律,用词古朴,也有一个故事。三个青年应约参加婚礼,其中一位在途中被一个老水手拉住,要他听自己的航海经历。青年并不愿意,但被老水手的炯炯目光镇住了:

婚礼客坐在石头上,
没有办法,只好倾听。
于是老水手继续讲述,
闪动着目光炯炯。

老人讲他的船一开始航行顺利,向南行进,直到赤道。但此后遭遇风暴,又碰到浓雾飞雪,天气突冷:

这里是冰,那里是冰,
到处是冰墙重重。
崩裂、咆哮、吼鸣、嚎啸,
真个是震耳欲聋。

接着有一只信天翁穿雪破雾飞来,受到水手们的欢迎,而船只也平安了:

霹雳一声,冰山便爆裂开来,
我们便从中间航行。

于是船只掉头向北返航,信天翁每天出现,跟船飞翔。似乎一切顺利了,可是又发生了可怕的事。婚礼客看见老水手说到这里,脸色突变:

上帝拯救你,老水手,
你让魔鬼折磨得苦痛!
看你脸色,你怎么啦?——
我用弩弓射死了信天翁。

这是第一节之末,也是故事的一个转折点。老水手突然射死信天翁,是在一种不可解的冲动之下干的,而信天翁原是吉鸟,现在无辜被杀,大自然替它执行了惩罚,停了风,船只陷入完全的死寂之中,不能动弹了:

和风停止,篷帆落下,
情景极度悲凄。
我们开口说话只是为了
打破海洋的沉寂。
在灼热的,铜色的天空之中,
正午的骄阳血红可怕,
它就停在桅杆顶的上方,
并不比月亮更大。

日复一日,天复一天,
我们困住,风不吹,船也不动,
死呆呆,好像是纸画的船儿,
停留在纸画的海中。

海水,海水,四面是海水,
而船板都在干缩;
海水,海水,四面是海水,
却没有一滴可喝。
水手们极度干渴,他们以为这一切都是老人杀死信天翁所带来的,痛恨之下,也惩罚了他:
我看到了老老少少的面孔,
哎呀,脸色多么凶!
他们挂上我脖颈的,不是十字架,
而是那死的信天翁。
至此第二节告终。

我们也可以略作停留,对此诗作些初步分析。我们看到:第一,这是一个有深刻内容的故事,不仅感情强烈,而且有道德和宗教内容,例如罪与罚的问题。第二,作者的艺术手段适合这个内容,民谣的格律简洁而有力,有的段落有一种咒语式的节奏;语言朴实到近乎童语程度;所用色彩形容词都是鲜明的本色,互相之间对照强烈(例如上面引过的“灼热的铜色天空”,“正午的骄阳血红可怕”),这一切都是最基本的,原始性的手段,用以写一个赤诚而又难测的世界,而把文明社会(以钟鼓齐鸣的婚礼为代表)排斥在外。
这些特点在后面几节中还要重现,而故事情节则继续变化。
在极度干渴之中,老水手看见一条船的残骸驶来,上有两个女人,一个是“死亡”,另一个是“死中生”,两人在掷骰子赌输赢,结果“死中生”赢了,她要下了老水手,于是别的水手都死了,唯他独活——但是活也是一种痛苦:

孤独啊,孤独啊,真正的孤独,
大海上孤单单一人!
没有一个圣者施予怜悯,
怜悯我痛苦的灵魂。

那许多人,非常美好的人,
他们都躺倒死去。
而千千万万可憎的东西,
都活下来,包括我自己。
特别可怕的,是死者谴责他的眼光:
孤儿的谴责可以把人
从天堂拉下地狱。
但是,咳,更为可怕的是
死者眼里的怨气。
我面对谴责,七天七夜,
自己恨不得死去。

这就开始了赎罪的过程。而因为是真诚的赎罪,事情又有了转机。有生命的活东西出现了,奇幻的色彩也重现了:

在大船遮蔽的阴影以外,
我注视着游动的水蛇,
它们拖着白花花的踪迹,
顽皮地从海面闪闪竖起,
抖落雪白的水花。
在大船遮蔽的阴影以内,
我注视他们华丽的服装:
鲜蓝、紫黑和光泽的绿,
它们盘旋、游移,每一个踪迹,
都闪耀着金黄的火花。

啊,快乐的生物,它们的美,
难以用言语敷陈。
我心里涌起爱的源泉。
不禁祝福它们;
当然是保护神对我怜悯,
使我祝福它们。

就在我准备祈祷的时刻,
信天翁跌落下来。
它从我颈上落下,重似铅块,
径直地跌进大海。

这就是说:因为老水手有了爱心,能为美丽而快乐的生物祝福,他的厄运也开始解除了。
于是在后面几节,出现奇观。老水手终于长长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露水和雨水都降临了,不再干渴了,死去的同伴们忽然能站起来操作,船儿又顺利前进。但是,下面还有一段曲折。船儿又猛然跳动,老水手再度跌倒,昏沉中听见有两人在空中说话,在辩论是否还要延长他赎罪的苦行。老水手醒来,再度看见同伴们的尸体站在甲板上,瞪着呆死的眼睛看他。幸而时间不长,赎罪的过程终于完结。船儿进入港湾后忽然沉没,老水手浮在水上,但已有小艇接近,把他救起。生命是保全了,但是老水手却解不脱心头的痛苦:

从那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
痛苦就回到心头。
我心中象燃烧一样痛苦,
直到故事讲完方休。

我象夜晚一样穿行四方,
我的口才极有力量。
我一见到这个人的面孔,
就知道他一定会听我的故事,
就把故事对他讲谈。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拉住婚礼客听他讲自己海上经历的原因。这也是一种继续赎罪的方式。他最后说:

别了,别了,参加婚礼的客人,
但有句话我要告你:
只有爱人、爱鸟、爱兽的人
祈祷才有效力。

热爱一切大小生命,
祈祷才有效力,
因为热爱我们的亲爱的上帝,
他创造并热爱一切。

到了这个时候,听他说故事的婚礼客也起了变化,原来那样热切地要去参加婚礼,现在却“撇下婚礼走开”了:

他走了,象受到严重的打击,
呆滞迟钝,感觉不灵,
明早起床时他会变得
更严肃、也更聪明。
这就是第七节,也就是全诗的结束。

通观全诗,有一精心构筑的骨架,首尾相接,语言一贯地纯朴而又美丽,而主题则挖掘深刻:罪行非理智所能解释,罚也不只是法律上的惩处,最痛苦的是良心上的责备,能解决一切的则是爱。这是诗人通过情节形象地逐步表达的,我们读者也是原来想赶路而终于留下听讲的婚礼客,在读完全诗之后也变得“更严肃、也更聪明”了。
能够写出这样出色作品的诗人却在1800年左右发现自己诗才在枯竭,感到难以为继了。他也曾力图振作,然而却只在1802年写出了《沮丧之歌》(Dejection: An Ode )。在这首139行诗里,他回顾曾经有过的内心欢乐,这种欢乐是一切乐声,一切丽色,甚至“一个新地球和一个新天堂”的来源,然而:

如今苦难把我压倒在地上,
我不计较欢乐的失丧,
可是呵!每一次苦难来袭
都隔断了我天生的专长
——那塑造一切的想象力。

这一失落就非同一般,因为在柯尔律治的全部信念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想象力更重要了。想象力是他的诗歌理论的中心。他在他的著名的理论著作《文学传记》(Biographia Literaria ,1817)里这样写道:
诗是什么?这个问题与另一个问题几乎是同一问题,即:诗人是什么?答案也是互相关联的。因为诗的天才的特点正在它能充实、润色诗人自己心里的形象、思想和感情。
最理想的完美诗人能使人的全部灵魂活跃起来,使各种才能互相制约,然而又发挥其各自的价值与作用。他到处散发一种和谐一致的情调和精神,促使各物混合并进而融化为一,所依靠的则是一种善于综合的神奇力量,这就是我们专门称为想象的力量。这力量是由意志和理解力所发动的,而且始终在它们的不懈的但又是温和的、难于觉察的控制之下(即所谓“驶而不紧”);它能使相反的、不协调的品质平衡与和谐起来,例如同与异,普通与具体,想象与形象,个别的与有代表性的,新奇、新鲜感与旧的熟悉的事物,不寻常的情绪与不寻常的秩序,又例如清醒的判断力和始终如一的冷静的一方面与热忱和激荡的深情的另一方面。但是它虽调和自然与人工,却仍置自然于人工之上,内容于形式之上,对诗本身的感应于对诗人的赞赏之上。
……
最后,诗的天才以良知为躯体,幻想为外衣,运动为生命,想象力为灵魂——而这个灵魂到处可见,深入事物,并写一切合为优美而机智的整体。
这种“善于综合的神奇力量”不是能够轻易获得的,很多人虽然写了不少诗,却只运用了“幻想”(fancy),而幻想不是想象力(imagination)。两者的区别何在?柯尔律治的说明不如他举的例子清楚:
弥尔顿有高度的想象力,而考莱只是很会幻想。
幻想和想象力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诗人的头脑里。他以华兹华斯作例:
就我的感受而言,华兹华斯运用幻想并不总能做到优雅,有时还失之于古奥。……但是就想象力而言,他是近代作家里最接近莎士比亚和弥尔顿的一人。而且他不乞灵别人,而是一切独创。
换言之,想象力是一个诗人所能取得的最高能力,只有极少数处于文学顶峰的大家——如莎士比亚和弥尔顿——才能具有。
柯尔律治认为他的诗友华兹华斯也具有这样的想象力,那么他自己呢?《沮丧之歌》里已经说了:他原来也是有的,但是后来失落了。因为有,所以他才能写出那样奇幻而又动人的三首诗;因为有过,他也就觉得曾经沧海难为水,不能满足于任何差一点的作品,所以就少写以至干脆不写了。于是他变成一个评论者、演讲家,以富于哲学思考和独到见解闻名。年轻的济慈曾以同他散过步和听他谈过话为荣而写信告诉弟弟,这是他的另一种文学生涯,另一种光荣,然而作为诗人的柯尔律治却隐退了。这一急剧的变化也是富于浪漫主义色彩的,但却不是悲剧性的,因为他毕竟留下了量少而质精的优秀作品,而在提出想象力理论这一点上他前抗古典主义,后引现代主义,而他当时则成为几乎全部浪漫主义诗人——从布莱克到济慈——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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