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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托马斯诗选

爱德华·托马斯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1

英国现代诗人中,出了三个“托马斯”:一个是中国读者很熟悉的迪兰·托马斯,另外两个则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一个是R.S.托马斯,一个是爱德华·托马斯。我们这里说的是最后一位托马斯。已故的王佐良教授曾在其《英国诗史》中提到托马斯两首诗,《樱桃树》和《枭》。在几本英美诗选中可以散见到托马斯的短诗,但国内较系统的介绍目前似乎还没有。  爱德华·托马斯(Edward Thomas, 1878-1917)于1878年生于伦敦郊区的兰贝斯,牛津大学林肯学院毕业后,以当作家为职业选择。托马斯1914年12月才开始写诗,直到逝世,在三年不到的时间里,一共写了144首诗。虽然托马斯没有被当时主导英国诗坛的“乔治亚朝诗人”阵营所接纳,现在评论家却认为他的诗风“比乔治亚朝诗人还要乔治亚朝”,对后来的“运动派”以及R·S·托马斯、谢默斯·希尼等诗人均有影响。虽然和阿尔弗雷德·欧文等人同被称为“战争诗人”,一起在伦敦西敏寺的诗人角有了一席之地,他却没有留下战场上的诗;战争只是他诗中那些英国乡野背后牵动人心的时代大背景。从题材来说,他是一个小诗人;他的诗真挚、谦逊、安静,但似浅而实深,往往别具韵味。

◎间隔


野白天走了:

来了更野的夜

为短暂的黄昏开道。


那里被浸透的路

爬行又迷路

在高高山毛榉林里

他天天照耀。


山毛榉树休息

一个暴风雨的休息,

深深地呼吸着

西方吹来的风。


树林间沉沉,

充满了雾气。

上面云朵打着包

打破了,射出金光一道。


但是伐木工的帆布床

吊在常青藤盖的树上

无论柔光还是轻风

都不能把它唤醒。


它高高地吸着烟

一动也不动:

它软软地弓起

在风暴的翅膀下。


它可不在乎

光明或阴暗:

它呆在那儿,

而我将闲逛,


死了,遗忘

多树的山冈,

闪光潮湿

这咆哮的平安




◎鸟巢


夏天的巢在秋风里没有遮蔽,

一些撕坏了,一些搬走了,全都暗黑,

每一个都看到了它们,或高或低在树上,

或篱上,或单个的树丛里,

悬挂着像一个标志。


既然不需要眼睛来观看它们

我忍不住感到一点耻辱

感到即使在眼睛的层次,也失去了最珍贵的,

直到树叶被吹走,再看也没戏。


成了一阵轻痛。现在才知道,

有些鸟巢仍旧在他们的位置,我喜欢看它们

从家里,或者从远远的路上。孩子们不知道,

许是松鸭和松鼠干过的事。


我最喜欢冬天的鸟巢深藏

有树叶和浆果落入其中;

一度有睡鼠在那儿的榛子上进餐,

而青草和牛筋草籽找到了土并且生长。



◎另一位


林子到头了。我高兴

触到光,听到蜜蜂

嗡嗡飞,闻到干草味

和清甜的薄荷味,因为我走到了

林子的一个终点,还因为

这里有路也有客栈,这些

林子里可没有。不过就是在这儿

他们问我,昨天

是不是走了这条路?“不是你?怪了。”

“那是谁呢?在这儿睡?”我感到害怕。


我打听他的路,在他们

确认我就是我以前,把黑暗的林子

拖在身后,还有茶隼和啄木鸟,

阳光里的客栈,第一次

在那儿尝到阳光时的喜悦之情。

我走得快,指望着

赶过那一位。至于被抓住了

怎么办,却没有想。我急于

证明我们的相像,并且如果是真的,

看个仔细,直到我认出我自己。


那晚我把客栈找了个遍

在山墙环绕的灰色大街边的,

庭院宽广的和郊区的,走着

盼望着,一路疲惫,

却落了空。

他不在那儿。到那天为止

没有什么告诉我

曾有一个像我的走过那些门,

只有一次例外。那次我没有害怕:“你再

想一想”——但怕摸不断的海岸

做朋友也好过那些迟钝无礼的家伙。


许多许多个这样的日子

盯着不可见移动的目标

什么也没有找到,除了

治一切欲望的疗药。这些还不够;

它们播下一个新的欲望,一个吻

失控的欲望的自我,

欲望的欲望。不过呢

生命仍在我灵魂里逗留着。

一个晚上在避开湿地时

我当真忘记了我可以忘记。


一个顾客跟着是老板娘

盯着我。带着一种微笑

尴尬地犹豫着:

他们的沉默给了我计谋的时间。

我问,是不是曾有一个人

长得像我。显然这个诡计

成了功。因为他们把一切都倒出来了。

那等于什么也没有说。我能想起来的

只是离这家客栈不到一哩,

大致说来他长得像我。


他讨他们的好,我却很少。

我比以前更渴望

找出他来并坦诚相告,

烦他,也让他烦我。

我不能等,孩子们会猜测

我有一个意图,额外的东西

会使回答显得轻率。

一个姑娘家的警告我受了伤害

太愤怒了以致不能

向那一位问好,假如我们碰巧遇上。


于是我就在孤独中寻找。

风与夜晚一起落下来;路

静静地躺着就像蛮荒

黑暗、赤裸的耕地在山丘上。

那儿大地和天空之间

似曾有深仇大恨,一个强有力者

消弭了这恨;卷叶的暗的林,

一间暗的房子,暗的不可能的

云塔,一颗星,一盏灯,一缕平安

继续着一场长久的租约:


一切都是大地的,或一切都是天空的;

两者之间没有什么

差别。一只狗在一个隐蔽的山冈吠叫;

一只沼泽鸟在看不见的高处鸣啭;

最后是醒来的乌鸦的叫声

止息在锋利的寂静上面。

最末的光充满了一个狭窄的河湾

在云丛之间。我平静地站着,

带着一抹庄严而从容的欢笑,

地上的一个老住户。


一旦我把这样的时辰叫做

忧郁,如果它

不是幸福和力量

像流放者再次回来,

不是软弱者放弃他们的凉亭,

微笑并欢欣,远离众人,

这样的时辰就是永恒。

那我的寻找就是幸福的

尽管我所找到的,不如说,

我正在寻找的,我猜不到。


那时辰是短暂的:再一次地在客栈

在路上寻找我的人

直到有一次在酒吧的嘈杂中

他大声地问我,开始

说话,仿佛这是一桩罪过,

就是我如何地想、如何地做梦,如何地

跟着他跑,日复一日:

为此他生活得就像

一个禁令下的人:我还能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我悄悄地走了。


现在我可不敢跟得

太紧。努力保持在视线以内,

担心他皱眉,他笑起来更糟。

我从林子里沐浴光线;

我看到雨燕从客栈门边

椽子射出来:在我发现之前

我等着,听着鸟喘气

像鸭子那样啄着:我等着他飞。

他走:我跟随:不放过

除非他停止。然后我也会停止


1914年




◎雪


在白惨惨中,

在雪的大寂静里,

一个孩子在叹息

痛苦地说:“哦,

他们在那里杀了一只鸟,把她的脖子拧断,

绒毛纷纷从她的胸脯飘落!”

而它仍旧在朦胧的光亮里飘落

落在为雪鸟儿哭喊的孩子身上。




◎艾德尔斯特洛普


是的,我记得艾德尔斯特洛普——

这个地名,因为一个下午

炎热中快速列车竟停在了那儿。

不寻常地。是在六月下旬。


蒸汽嘶嘶响。有人清着喉咙。

没有一个人去也没有一个人来

空空的月台。我看到的

就是艾德尔斯特洛普——只有名字


和柳树、柳叶菜,和草,

以及锈线菊和圆锥形的干草堆,

比起天空中悠远的碎片云

一点也不少静谧和孤寂的美。


在那刻一只乌鸦唱了起来

就在近旁,而围绕着它,越来越像雾,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地,是所有鸟

来自牛津和格洛斯特郡。




◎越山


常常地,常常地回到我

心间,那一天,我越过山脊地平线

去往一个新的乡村,路径我得找

在一度是篱栅的半拉缝隙间,

深红的云层奔跑掠过

那时和以后都似无穷无尽的

丰收夜,还有客栈,在那里一切都是善,

一切都是陌生人。我不知道我的损失

直到十二月的某一天,突然地

我倚在铲子上,看到了它,

尽管远远地超出了天际线。整年整年地

几乎变成了一个习惯,我都要

倚着看它,想做同样的事

做它个一夜两天。回忆

总是徒然:不息的小溪再也不会

转回来爬过瀑布

来到那静静歇着的湖里,隐蔽处波澜不惊,

就像在山的急流和石块之头颅下,

在颈骨的空腔之中。




◎美


它意味着什么?疲倦,愤怒,安逸时的疾病,

现在活着的男人、女人或孩子

没有能取悦我的。不过当我坐着撰写一个墓志铭

我几乎感发笑——

“这里躺着的是没有一个人爱

也不任何人的人爱。”跟着在一刹那

兴致就蔫了。不过,虽然我像一条秋夜的

河流,看起来从没有太阳照耀或温暖它,却

有错综的风将其表面剪成一条纵线,

这颗心,我的某些片段,甚至现在就快乐地

穿过窗子飘向一棵树

接着向下游荡到了雾气笼罩光线朦胧、静谧的谷里,

不是像一只田凫回来

为它失去的事物而哀鸣,而是像一只鸽子

坚定地去倾向它的家和爱。

在那里我得到了我的休息,透过薄暮的空气

飞翔着仍然活在我心中的东西。美,就在那里。




◎猫头鹰


我往山下走去,饿,但没有饿坏;

冷,却仍有热量在体内抵御

北风;累,却使得休息

成了屋檐底下最甘甜的东西。

后来在小馆里得到食品,火和休息,

才认识到我多么饿冷和累。

整个的夜都被关在了门外,除了

一只猫头鹰的叫声,最为凄恻的叫声

颤出老远,到山上都听得清,

没有欢快的调子,也不能令人欣喜,

却明白地告诉我:那夜,当我走进来,

是什么东西我逃开了,别人却没有逃开。

我的食物里加上了盐,而我的休息,

也有鸟儿的声音给它加上了盐,并使它清醒:

它说着话为一切躺在星光下的人,

士兵和穷人——那不能够高兴的人们。




◎绞刑架


曾有一只黄鼠狼生活在太阳下

和他的全家,

有一天一个看守用枪把它射杀

把它在一棵树上悬挂,

从此它摇晃在风里雨里,

雪里日头下,

没有快乐,没有痛,

在死去橡树的树干下。

曾有一只乌鸦不爱睡眠,

跑到外面去偷去杀

搞得很晚;这个看守

也把它变成一个标本,

悬挂拍打在风里雨里,

雪里日头下。

他再也不能犯罪了

在死去橡树的枝干下。

还曾有一只喜鹊,

有一张长舌,一条长尾巴;

能说又能做——

但那又管何用?

他也扑腾在风里雨里

旁边是黄鼠狼和乌鸦,

没有快乐,没有痛,

在死去橡树的枝干下。

好些其他动物

鸟儿,皮肤,骨头和羽毛,

都被从生命的盛宴里请走

到了那儿被悬挂,

摇着享受无止尽的闲暇

雪里日头下,

没有快乐,没有痛,

在死去橡树的枝干下。


1916年




◎自由


最末的光线已经从世上泯灭,除了

这月光躺在草上好像霜

在高高榆树的阴影之上。

仿佛一切别的都已睡了

许多个年代,难以忘怀却失去了——

曾经有过的人,消失了的事物,很久以前,

我都曾一一怀想;但只有月亮和我

还活着并在这儿懒散地站在

一个葬着一切的坟墓上。月亮和我

两个都可以自由地梦想

若是我们可以自由地做

渴望了许久的事情,我们会怎么做。

没有谁的自由少于

那什么也不做,也无别事可做的人,

他只对不在他心上的东西是自由的,

而什么都不在他心上。

这一刻我在更智慧的他人当中度过

忘记了想自己是不是自由的,

若是每一刻都像这样子,

在我面前堆积起来,不被仍在身后,

并且我能随身把它们带走,

我就会变得富有;若是我有能力

勾销每一刻并且不再

后悔,我酒会因这么贫穷而富有。

然而我仍旧半爱着痛苦,

半爱着不完美,半爱着眼泪和欢笑,

半爱着终有一散的事物,半爱着生命和土地,

以及这把我留在门后黑暗里的月亮。


1915年




◎七月


移动的只有云,在如镜的湖面

它们的分身,以及我的船影。

我听任船儿自己走,偶尔

举浆打破这昏沉沉的闷热,和飘荡的孤寂

好弄清我看见的是鸟还是灰尘,

岸边的树林是不是还清醒。


好久了,自从黎明破晓——伸展——升高

低沉,——我见到冷冷的芦苇斜倚

在倒映天空里更冷的影子上:

那里没有什么值得长久地思想;

远方树叶里,斑尾鸽所说的一切。

静静地溢满了我的心房。


以上周伟驰译




路标


暗海微闪寒光。白日隐藏了,

骨架草和蓬乱却从不枯干的

长草凝了霜,白色长留

在指路牌近旁的那个山头;

“旅人的快乐”吐出的轻烟

被吹过山楂果和榛树丛上方。

我认读指路牌。该往哪里走?

一个声音说:你二十岁的时候

可不会这么糊涂。另一个声音

婉言相嘲:那时你但愿自己没出生。

一片金色的叶子从一棵榛树

顶枝上失落,第一个声音告诉

另一个说真想知道六十岁老了

来这路标旁的情形。“你会看到的,”

他笑着说——我也只好跟着笑——

“你会看到的;在那之前或之后,

不管发生什么,都是这遭遇。

给你满满一口免费的黄土

医治所有的遗憾和愿望;

如果说那天堂中有什么缺陷

那就是可以随心许愿,而你的心愿

可能是在这里或别处同我交谈,

不在意世上是什么样的天气,

或是在生命中的哪个年纪,——

看那是怎样的白天或夜晚,

看太阳和寒霜、陆地和海洋,

看春、夏、秋、冬,——

同上至国王、下至可怜虫

的任何一个人同在野外伫足,

纳闷着该往哪里去啊哪里去?”




解冻


在它们的巢窠上沉思的嘈嘈群鸦

下瞰陆地上斑斑的冰雪半已融化,

从榆树梢看见草地花儿般细弱的、

我们在下面看不见的冬天快过了。




悼亡诗(一九一五年复活节)


黄昏树林里花朵落了厚厚一层

在这复活节之时让人想起那些

远离家园的人本来可以同亲人

一起采花却再不能将它们采撷。




五十捆柴


它们竖在那里,一头着地,五十捆柴

曾经是榛树和梣树的矮株,长在

珍妮?品克斯的杂树林里。现在它们

紧拢在篱边,成了灌木丛,只有幻想

才能随同老鼠和鹪鹩钻过。明年春天

会有一只乌鸫或知更鸟来这里营巢,

习惯了以后,以为它们会留在那里

成为一只鸟永恒的什么东西:

这个春天晚了;雨燕已经来了。

将它们搬来的那天天气很热:

它们再不用暖和我更好,虽则它们

必须烧几个冬天的火。等它们用完

战争该已结束,也许很多别的东西

也已经完结,对于这些我并不比

知更鸟和鹪鹩能预见或掌握更多。




樱桃树


繁花压枝的樱桃树花瓣儿纷纷

飘零在过路人都已故去的古径,

撒落在草地仿佛庆祝燕尔新婚,

在这没人结婚的五月初的黎明。




一位绅士


“他抢了两家俱乐部。索尔兹伯里的法官

判得再怎么重也重不过他无疑应当

得到的惩罚。这恶棍!看看他的照片!

勾引妇女的家伙!他这种人即便

处绞刑也便宜了他。”这样说的陌生人

罪行没被人发现,或者是还没做尽。

但在客栈里吉卜赛妇女打开了话匣子:

“我说吧,他这样的人我称他为绅士。

他同卡丽要好,卡丽当时生小孩

他给垫上半个克朗,那么爽快。

他就是这样,垫上一整个克朗银币

还更像他哩。我从没见过他小气。

嗬哟!他多好的一位绅士呀。嗬哟!

上次我们见到他,他说如果乔和我

到了附近一定要上他那儿去作客。

他双手把我们家阿摩司整个抱着

仿佛当他是自己的儿子。上帝保佑他

免受刑罚吧,再好的人可没有啦。”




艾德尔索普


是的,我记得艾德尔索普——

它的名字,因为在一个天气

很热的下午,特快列车反常地

在那儿停下。那时候是六月底。


蒸汽嘶嘶响。有人清了清喉咙。

没人离开也没人来到空空的

月台上。我所看见的就是

艾德尔索普——只是它的名字


和柳树、柳叶菜,还有青草,

蚊子草,晒干的圆锥形草堆,

同那高高悬在天空的微云

一样宁静,一样有寂寞的美。


就在那一刻附近一只乌鸫

叫起来,在它周围,隐隐

从远处、更远处,从牛津郡

和格洛斯特郡传来百鸟的啼鸣。


译注:艾德尔索普Adlestrop是英国格洛斯特郡一个毗邻牛津郡的村庄。





雨,午夜的雨,就是这狂暴的雨

淋着这凄凉小屋,孤独,还有我

再度让我记起我将会死去

既听不见雨声也不能感谢雨

自从我降生到这孤独中以来

一次又一次把我洗得更洁净。

有雨淋身的死者是有福的:

但此刻我祈祷我曾经爱过的人

没有一个垂死在今夜或醒躺着

孑然一身,聆听着这雨声,

无论是怀着痛苦还是同情,

在生者和死者之间无依无靠,

就像残败的芦苇间的一汪寒水,

无数残败的芦苇都寂静僵直,

就像我,心中的爱都被这暴雨

所消解,只剩下对死亡的爱:

如果说这是爱完美的、暴风雨

告诉我说不会令人失望的东西。




字句


从我们这些

捣弄诗韵的人中间,

你有时

可会挑拣——

就像风儿

利用墙上的缝隙

或者排水沟

让快乐和痛苦

簌簌吹过一样——

挑拣我,

英文字句?

我认识你:

你像梦一样轻,

像栎木一样硬,

贵重如黄金,

如罂粟和玉米,

一件旧斗篷:

像我们的鸟儿

一样悦耳,

像密刺蔷薇

在炎热的

盛夏:

像已死或未生的

物种一样陌生:

陌生和甜美

不分上下,

却又让人

觉得眼熟,

就像一个人熟悉的

最可爱的容颜,

就像失去的家园一样:

但尽管远老于

最古老的红豆杉——

古老一如我们的山峦——

一次又一次

旧物新用:

像我们雨后的溪流

一样年轻:

像你已证明

我们热爱的土地

一样可亲。

使我满足于

某种甜蜜

来自威尔士,

那里的夜莺

没有翅膀,——

来自威尔特郡和肯特郡

和赫里福德郡

和那里的村庄,——

来自那些名字,同样

也来自那里的东西。

让我偶尔同你

跳一跳舞,

或攀登

或满怀喜悦地

站稳韵脚,

既稳妥又自如,

就像诗人们那样。




黑森林


森林黑暗而幽深,头顶的星星

在天空好像光明的种籽

徒然高悬,虽则是它们的播种

繁殖出更加光明的东西。


庞杂的庶类永远在森林周围

来来往往,也不进去;

对于森林里存在的其他庶类

从来不曾有哪个目睹。


林间毛地黄开着紫花,滨菊花

在林外开的金花带白色,

里头和外头的采花者都无法

相问候,无论白天黑夜。




他们会做什么?


我走后他们会做什么?看得出

他们没有我也无妨,就像雨

没有花花草草也无妨,这些

得益于它,没有它必将死亡。

我只见过他们走过喧闹的大街;

对于他们我不算什么。我四望

见他们消失,对我毫不留神。

可假如我在他们心目中像他们

在我心目中一样珍贵无价?

我几乎产生那花冠里仅有的

雨水渴望来一次干旱的想法,

这时有人回转身,轻声笑了。




好夜晚


丘陵上空云雀的鸣叫已远在身后;

我再也听不见郊区的那些夜莺;

城里花园中画眉和乌鸫的歌喉

唱也徒然:人畜和机器众声嚣腾。


但是不熟悉的街道里儿童的喊声

以一种熟悉的傍晚回声在回荡,

甜美如夜莺或云雀的啭鸣,完成

陌生的欢迎魔法,我仿佛国王


置身于成人、牲畜、机器、禽鸟、儿童

和回声中活、回声中死的幽灵之间。

这城市无友却友好;无家,我也不迷茫;

尽管这些家门无一认识,所见皆生脸。


也许过了明天以后,我再也见不到

这些朴素的街道,这些教堂亮灯的窗,

其间的男人、女人和儿童亦已杳渺:

然而这是“众友之夜”,旅人的好夜晚。


以上周旋久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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