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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芝《在学童中间》

爱尔兰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在学童中间》出自叶芝的中后期诗集《塔堡》。作为其中后期诗歌成就的代表作,《在学童中间》不仅凝练了叶芝的各项诗艺成就,更集中地体现了其哲学观、艺术观及价值观。就其篇幅来说,《在学童中间》可以算是叶芝较为少见的长诗,包括八节。就诗歌形式来说,全章八节形散而神聚:各节构思巧妙,融会贯通,相互辉映,相互融合。就诗歌韵律来说,韵律雅致考究,朗朗阅读,悦耳动听,兼具歌与诗的乐感之美。就其思想内容来讲,看似各有重心,各有焦点,游走于朦胧的唯美抒情与晦涩深奥的神秘主义典故之间,但实质各节服膺于体现叶芝的整体世界观尤其是对智慧的独到解读上面。犹如叶芝在全诗最后一节提纲挈领,画龙点睛地点明题意:如何在一个残破不堪、支离破碎的世界中构建起属于自己的精神塔堡,去抵御世纪之交混乱的价值碎片,承受工业文明碾压下灰飞烟灭的情感重击。
其时的叶芝从世俗意义上来讲早已功成名就,无论从艺术成就还是名利而言。《在学童中间》写于1926年,而早于1923年叶芝因其诗歌成就荣膺诺贝尔文学奖,成为历史上首获此殊荣的诗人。获奖原因恰如其分地肯定了叶芝将其诗歌作品根植于爱尔兰民族文化的土壤,从而避免了单一追求艺术的形式之美而可能陷入贫瘠虚无的无病呻吟。爱尔兰民族文化取之不尽的养分滋养了叶子的诗歌之树,开出缤纷的艺术繁花不仅炫目灿烂更具动人心魄的灵魂呼应。而这样内外融合的整体感在《在学童中间》找到了最好的例证。



Among School Children


I


I walk through the long schoolroom questioning;

A kind old nun in a white hood replies;

The children learn to cipher and to sing,

To study reading-books and histories,

To cut and sew, be neat in everything

In the best modern way – the children’s eyes

In momentary wonder stare upon

A sixty-year-old smiling public man.


II


I dream of a Ledaean body, bent

Above a sinking fire. a tale that she

Told of a harsh reproof, or trivial event

That changed some childish day to tragedy –

Told, and it seemed that our two natures blent

Into a sphere from youthful sympathy,

Or else, to alter Plato’s parable,

Into the yolk and white of the one shell.


III


And thinking of that fit of grief or rage

I look upon one child or t’other there

And wonder if she stood so at that age –

For even daughters of the swan can share

Something of every paddler’s heritage –

And had that colour upon cheek or hair,

And thereupon my heart is driven wild:

She stands before me as a living child.


IV


Her present image floats into the mind –

Did Quattrocento finger fashion it

Hollow of cheek as though it drank the wind

And took a mess of shadows for its meat?

And I though never of Ledaean kind

Had pretty plumage once – enough of that,

Better to smile on all that smile, and show

There is a comfortable kind of old scarecrow.


V


What youthful mother, a shape upon her lap

Honey of generation had betrayed,

And that must sleep, shriek, struggle to escape

As recollection or the drug decide,

Would think her Son, did she but see that shape

With sixty or more winters on its head,

A compensation for the pang of his birth,

Or the uncertainty of his setting forth?


VI


Plato thought nature but a spume that plays

Upon a ghostly paradigm of things;

Solider Aristotle played the taws

Upon the bottom of a king of kings;

World-famous golden-thighed Pythagoras

Fingered upon a fiddle-stick or strings

What a star sang and careless Muses heard:

Old clothes upon old sticks to scare a bird.


VII


Both nuns and mothers worship images,

But those the candles light are not as those

That animate a mother’s reveries,

But keep a marble or a bronze repose.

And yet they too break hearts – O Presences

That passion, piety or affection knows,

And that all heavenly glory symbolise –

O self-born mockers of man’s enterprise;


VIII


Labour is blossoming or dancing where

The body is not bruised to pleasure soul.

Nor beauty born out of its own despair,

Nor blear-eyed wisdom out of midnight oil.

O chestnut-tree, great-rooted blossomer,

Are you the leaf, the blossom or the bole?

O body swayed to music, O brightening glance,

How can we know the dancer from the dance?



在学童中间


1

      

我边走边问,打从长教室穿过,

和蔼的白头巾老修女回答问题,

孩子们学做算术,练习唱歌,

学习各样的读本、各种的历史、

剪裁和缝纫都要求干净利索,

样式最好又时新——孩子们时不时

出于好奇心,免不了抬眼注目

一位六十岁含笑的头面人物。


2       

我冥想一个丽达那样的身影

俯就奄奄的炉火,她讲起童年

一次受严厉的责备或一件小事情

竟然在童心上造成悲剧的一天——

这一讲使我们两个年轻的心灵

像出于同情而融进了一单个空间,

或者,改一下柏拉图有名的妙譬,

化作了蛋黄与蛋白,浑成一体。


3       

想起了当年那一阵忧伤或愤怒,

我再对这一个那一个小孩子看看,

猜是否她当年也有这样的风度——

因为天鹅的女儿也就会承担

每一份涉水飞禽遗传的禀赋——

也有同样颜色的头发和脸蛋,

这么样一想,我的心就狂蹦乱抖,

她活现在我的面前,变一个毛丫头。


4       

她目前那一副形象飘进了我心里,

难道是十五世纪巧手的塑造③,

它两颊深陷,仿佛它只是喝空气,

只是吞够了影子就算吃饱?

我虽然从不是丽达一类的后裔,

也有过美丽的羽毛——够了,好,

逢人最好是用微笑报微笑,表示出

这个老草人过日子挺舒舒服服。


5       

年轻的母亲,膝上抱一个人形

(那是“生殖蜜”泄露给人间的皮囊,

根据了回忆或是“忘药”的决定

一定得睡眠,叫嚷,挣扎着要逃亡),

会怎样看她的儿子,只见人头顶

白茫茫披六十来个冬天的风光,

就认为报偿了生她儿子的痛苦,

愁他入世前途的牵肠挂肚?


6       

柏拉图认为自然不过是水泡

戏弄着事物的幽灵式千变万化图;

坚实的亚里士多德挥舞着桦木条,

会鞭打一位王中之王的屁股;

金股骨毕达哥拉斯,无人不晓,

拨弄着琴弓或琴弦就可以算出

哪颗星歌唱的,懒诗神听见的和音: 

破布片绑上老杆子吓吓飞禽!


7       

修女和母亲,两类人都崇拜偶像,

可是烛光照亮的尊容并不能

激起哪一位母亲的痴心妄想,

只能使石像或铜像宁息安生。

但它们也叫人心碎——诸多色相,

激情、虔诚、慈爱所熟悉的至尊!

一切至高的光荣所象征的浮华,

对人类事业心自生自长的嘲弄家!


8       

辛劳本身也就是开花、舞蹈,

只要躯体不取悦灵魂而自残,

美也并不产生于抱憾的懊恼,

迷糊的智慧也不出于灯昏夜阑。

栗树啊,根柢雄壮的花魁花宝,

你是叶子吗,花朵吗,还是株干?

随音乐摇曳的身体啊,灼亮的眼神!

我们怎能区分舞蹈与跳舞人?

卞 之 琳 译


叶芝是个令人着迷的爱尔兰诗人,从照片上看,他显得俊逸而又深沉,尤其那双眼睛,既像孩子又像老人,兼具学者的风采。他被艾略特称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一点也不过分。1923年,他因“经由灵感的引导,将民族精神以高度的艺术形式表现于诗作中”而获诺贝尔文学奖。叶芝的与众不同,在于他执著的爱和对一切神秘事物抱有宗教般的情怀。
1889年,叶芝遇到了他生命中最大的奇迹——毛特·岗,立即被她的迷人风采所吸引。叶芝后来在自传中写到她:“我从来没想到会在一个活着的女人身上看到这样超凡的美。这样的美属于名画,属于诗,属于某个过去的传说时代。苹果花一样的肤色,脸庞和身体有着布莱克称为最高贵的轮廓之美……而体态如此绝妙,使她看上去非同凡俗。她的举动如同她的体形恰好相合,在我们爱上某位女士谈到面容与体形的地方,吟诵她的步态有如天神。”毛特·岗为了争取爱尔兰独立,不惜献出了自己的一生。而叶芝对她的情感大概就像她对爱尔兰的情感一样,同样都是坚定、决不放弃,但两种坚定不移不是一回事:叶芝自从1889年结识毛特·岗并被她的美貌征服以后,追随在她的身后参加革命,一再向她求婚,并为她写下现代英语诗歌中许多最优美的爱情诗。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毛特·岗在与一位法国政客同居以后,于1903年嫁给一个革命者。叶芝等到她离婚以后,仍然向她多次求婚,甚至后来向她的养女伊修尔特求婚,品尝到的同样是遭拒绝的苦涩。但他们的相遇,为世界发掘了一眼喷涌不歇的诗歌之泉:毛特·岗也成为诗人一生生活和艺术的灵感之源,不幸的爱情结出了诗歌的硕果。翻译家、九叶派诗人袁可嘉先生曾指出:“叶芝的情诗包含许多不同时期的情绪状态,如初恋时的狂热、中期的自责到后期的体谅理解,真挚而深刻,有感情也有智慧,是他抒情诗中数量大、质量高的部分。”
作者在1926年3月14日的一本笔记本里写道:“一首诗的题材——学童和感到生活也许会损毁他们,没有生活可能实现我们的梦想或甚至他们的教师的希望这一种想法。把生活为从不发生的事情做准备的旧想法写入。”晚年的叶芝以议员的身份在爱尔兰上议院里做部分视察学校的工作。1926年,叶芝在视察了华脱福地方一所修女学校的时候,眼前晃动着的众多学童让他不禁浮想联翩,他想起自己一生追求的毛特·岗当年也可能也就像这些学童中的一个,由此联想翩翩而写成此诗。
《在学童中间》出现在诗集《塔堡》的中部,诗人以统一的观念回顾了自己的爱情与经历,将晦涩、充斥破碎意象的《1919》与表达个人痛苦的《塔》联成一体,使诗集浑然一体,而这些都是通过独特的意象来完成的。叶芝诗歌创作的鲜明特色是象征主义,即为思想与情感找到“客观对应物”。诗人钟情于象征主义,象征主义不仅契合了诗人的宗教情感和神秘主义倾向,而且其扑朔迷离的特色也满足了他与外界保持心理距离的需要。诗人用“老人”象征自己,将劳作比作“开花”或“舞蹈”,阐述了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照的精神领域,暗示人们无法逃避物质与精神之间令人困惑的关系。
第八节中,叶芝通过对栗树的描绘,构建了一个幸福工作和自得其乐者的形象。这一形象与前几节表达的观点迥然不同,不过叶芝并没有给予肯定,而是揭示出一种深层次的危机。按照他的解释,真理存在于双重的幻景中。那个部分——叶芝称之为“劳作”的,即日常的血肉之躯的生活,不能看做是人生的整体,但又是整体的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一棵栗树不是叶子、花朵或树身,但没有它们,它也不成其为栗树。正如他在笔记中写的诗所试图表达的见解:“这样的一种想法,生活将会吞噬他们,也许没有生活能实现他们的梦想或者他们老师的希望。”他的思想不再片面追求理性、否定情欲、歌颂艺术、脱离现实,而是表现出了较为客观的辩证思想。
从艺术上看,全诗既无浪漫主义的天真幻想,也缺乏唯美主义的朦胧细腻。从叶芝的创作历程来看,这大概也是叶芝最繁复的阶段: 他已经把现实、象征和来自神话和哲学的玄思结合了起来,风格粗犷而坚实,思想深刻而复杂。全诗以洗练的口语、含义复杂的象征手法、富有质感的形象来表达抽象的道理,神秘而深邃。( 党 啸 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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